点击数:453 更新时间:2020-01-20

女儿滩

鞠 慧

        东海好大会儿才醒过神来,他来到门口,见文隽已经走远了。雨后的街上,到处是水洼,文隽的大红雨靴踩得满街泥水四溅。拐了个弯,不见了。
        东海抬起头,见雨后的天空蓝得透亮,几朵雪样的云,舒缓地游移着,静寂地俯视着这滩里的一切。东海不觉心头一热,泪水猛地涨满了眼眶……
        文隽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的样子,依然是按时上班下班,依然是说说笑笑。
        芳草见了,心中得到了些安慰。
        东海和芳草正在商量着搬迁的事。他们计划着筹集一部分资金,等明年春天,在堤外建一部分厂房,他们的公司和加工厂,将陆续搬到堤外去。因为上级号召,最迟明年秋天,滩里的人家,将全部迁到堤外去。现在已经开始了动员工作,一旦知道就要离开这祖祖辈辈生活了数十代的河滩,人们心里都惶惶的,有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祖祖辈辈居住了多少年的黄河滩,在他们这一辈上,就要与之告别了,心理上,难免有些留恋,但更多的,却是要到堤外去大干一场的信心,始终鼓荡着他们的胸怀。
        滩里那高高的房台,将永远成为历史。
        两人正谈着,燕子爹老柴慌慌张张闯进来,他带来的消息,惊雷样在小屋里炸响,东海和芳草一时都懵了。文隽,事事无遮掩,秋日晴空般纯净的文隽,到河里去游泳,她越游越远,再也没回来。
        岸上,只留下了她平时喜欢穿的一套纯白运动衫和一双洁白的运动鞋。
        在这世上只生活了短短十九个年头的文隽,如一滴纯净的水,融入了滚滚黄河之中。
        爱唱、爱跳,喜欢游泳也喜欢运动的文隽,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她平时游得那么好,怎么可能出事呢?她不会是寻了短见吧?”
        “不会的,这不可能!文隽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寻短见呢?不,不会的!”
        文隽确实没有回来。三天之后,远在大连的东海化妆品公司给于东海打来电话,询问是不是他的妹妹到公司来上班了。依据那边电话所讲的体貌特征,无疑就是文隽。东海的眼眶不由有些涨,这些天来,他和芳草是在怎样的焦虑不安中度过的呀!文隽终于有了消息, 他和芳草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对着听筒,东海的声音不由有些颤抖,他说小妹去得匆忙, 他没来得及通知公司。他要他们关照好小妹。
        关上手提电话,东海急匆匆朝芳草的工厂走去,他要把这一消息尽快地告诉芳草。
        搬迁的动员会已经开过了,在苇子圈的大街小巷,到处可以看到人们忙碌的身影。
        对大堤外的新村庄,村里实行了统一规划、统一施工建造。除上级发放的搬迁款外,东海自己又拿出一部分资金,以每间房两千元的标准,作为搬迁户的补贴。
        一排排新房,在堤外的新村址上很快建造了起来,宽敞、整洁的柏油路大街,统一规划的公厕,连路灯、电话线、有线电视线路也都一并架设好了。
        搬迁的那一天终于来到了,镇上组织帮助搬迁的车队,朝着苇子圈开过去。一枚大棋子样的房台,将一去不再复返。
        伴着搬迁车队的喇叭声,芳草和燕子抬了一只大花篮,来到了河边,来到了红柳林旁的女儿坟前。
        那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鲜花,是燕子自她的鲜花店精心挑选的。那只洁白的大花篮,无疑是芳草厂里的产品。
        乍暖还寒的春风,吹拂着她们的长发。默立在春柳的坟前,芳草和燕子的心中感慨万千,那过去了的一幕幕,依稀又回到了眼前……春柳娇嫩的身姿,自那一大束鲜花的最顶端,自那支粉红的月季花蕾中缓缓升上来,立在了芳草和燕子的面前……这三个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刻出生的女孩,又聚在了一起。这一天,恰好是她们二十六岁的生日。
        春柳,我们会常来看你的!在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会到这河边来,来看望你,看望这伴我们长大的红柳林,看望这养育了我们的黄河和河滩……
        汽车喇叭声声鸣响着,朝着房台的方向。真的就要离开这河滩了,心中,却突然间就填满了那么多的留恋。
        芳草和燕子并肩站立着,默默地面对着这熟悉的一切,无语地道着别离。
        滩里的村庄,将永远成为历史。千百年来的风雨苦乐,将永远镌刻在她们这一代人的心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