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季
鞠慧
“金春雨，再嚎你就给我出去！”柴玉兰有些虚弱的声音像一把刀子，锋利且寒光逼人。
春雨用力咬紧牙，忍住了哭声，泪水却依然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她背过身去，怕妈妈看见她脸上的泪。
春雨没想到妈妈会病成这样。在她的印象中，妈妈好像从来都没病过，连头疼感冒的病都没有过。妈妈的身上，好像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不管是地里的农活还是家里的家务活，都是妈妈去操持去做。爸爸有时会极不情愿地随妈妈去地里干些活，但家里的洗煮扫买，喂养禽畜，包括房子漏雨、院墙倒坍之类的活，也都是由妈妈来做的。
她没有想到妈妈也会病，甚至没有想到妈妈也是同她一样的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今天，看到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得脱了形的妈妈，春雨一下子懵了，心里完全没有了主张，泪水像是打开的闸门，止不住地涌出来。她不想让妈妈生气，她努力想止住泪水，可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爸爸不知什么时候早走出了病房。等春雨想拿钱去给妈妈买饭的时候，才意识到爸爸没在病房里。春雨慌忙到处去找，走廊里，院子里，连大门口都找过了，哪还有爸爸的影子。
爸爸肯定是扔下她和妈妈，一个人回家去了。
真让金春雨猜着了，她的爸爸金成功果然是回家了。
金成功虽然好吃懒做，脾气也不好，但他对自己的儿子金春风却几乎是百依百顺，春风要星星，他不给儿子月亮。为了春风的教育问题，金成功和柴玉兰没少争吵。柴玉兰怕把春风惯坏了，可金成功就是不听。只要是能做到的，儿子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不管对的还是错的。
金成功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在家。再说，他也不愿在医院这种地方待。他已经把春雨从学校找来了，剩下的事，就让他们娘两个商量着办吧。
春雨没敢把爸爸走的事告诉妈妈。她悄悄找肖晓借了钱，给妈妈买了些饭。
妈妈这次病得确实挺重。面对春雨端来的饭，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可是，她不想让女儿为自己担心。刚才春雨痛哭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要尽快好起来。
柴玉兰忍着一阵阵反胃，努力往下咽。刚吃下几口，一阵恶心，刚刚吃下去的饭又吐了出来。吐完了，春雨想让妈妈躺下休息一会再起来吃，柴玉兰摇了摇头，接着吃。就这样吃了吐，吐了喘口气再吃，柴玉兰硬是把春雨买回来的一份面条都吃完了。
柴玉兰清楚地知道她的丈夫金成功已经不在医院里了，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看到他瞒着自己把女儿从学校叫回来的那一刻，她就知晓了丈夫的意图。只是当着春雨的面，她没有说破罢了。她心里很痛。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跟金成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她生病了，他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春雨都上初二了，再有一年的时间就该考高中了，学习那么紧张，他却瞒着她，把女儿从学校里叫了回来。柴玉兰心里刀绞一样地疼。以往金成功对她并不好，有时喝醉了酒还打她，但她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过。她恨金成功，也恨自己。
看着妈妈不停地呕吐，春雨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她努力忍着，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我没啥要紧的，你吃点饭赶紧回学校吧。”刚刚躺下，柴玉兰就要春雨走。
“学校也没啥新课了，让肖晓回去帮我请个假就行。”春雨记得王副校长的话，他跟她握手时的温度似乎还在。可是，她不能扔下重病的妈妈不管。妈妈平时对她很严厉，她知道那是因为爱。争得竞赛名次当然很重要，但和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比起来，那些荣誉，那些升学考试时的加分，显得太微不足道了。她爱妈妈，妈妈在她心中占据的分量，是任何人都无法比的。
“再有一年就毕业了知不知道！一年，你以为很长吗？”妈妈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回去！”妈妈的口气，不容商量。
春雨的泪又忍不住涨满了眼眶。爸爸走了，就不会轻易回来了，否则，他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就那么走。爸爸的脾气，她是太知道了。妈妈病得那么重，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呢？
“妈，你就让我在这待一天，就一天行吗？”泪水一串串落下来，春雨望着妈妈，“我求你了妈，明天下午我一定回学校，一定。”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听话，你想把我气死是不是？”柴玉兰因为气和急，剧烈地咳嗽起来。
“妈，求你了，要不你让我待到明天早晨，早起我就走，行不行？”春雨轻拍着妈妈的背，试图减轻妈妈的咳嗽。她知道妈的脾气，可她实在不忍心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医院里。
“别罗嗦了，要嘛你回学校上课，要嘛我出院回家。”柴玉兰说完，把头扭到一边，再也不看春雨。
春雨知道自己不走是不行了，她太了解妈妈了。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