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唐诗之旅（六）
◎李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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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来到门源。目标是进入祁连山深处，探寻唐代诗人未有涉足的秘境，我对那些未知的或神秘的东西一向充满了好奇和兴奋。这次要感谢门源的一位朋友，他给我推荐了一位当地的司机，说这位司机是个徒步爱好者，经常带人进入山中探险。我们相约第二天八点在门源火车站集合，我准时赶到车站时，司机也早早在此等候了。他个子不高，看上去比较瘦，白白净净的，一路上有说有笑，他说：“你找我就对了，祁连山已经不让进山旅游了，我知道怎样进去，保证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美景。”他的车不算大，是个小型的大众轿车，但师傅开车技术堪称一流，在起伏陡峭的山路上快速飞驰，我看到山路上刚刚下过雨，一个劲儿提醒让他慢开，他一脸自信地说：“放心好了，放心好了！”我只能任凭他在狭窄起伏的山路上绕来绕去……在爬了几个山坡之后，他把车停在一个空地说：“好了，再往前不能开了，只能徒步往上爬了！”
我们一起下了车，他带我穿过一片森林，翻过几座山头，再穿过一个很长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我们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和外面的世界一下子隔绝开来。在大山的环抱中有一片空旷的平野，长满了各种花草，还分布着许多叫不出名的山花，山花一大丛一大丛的泛着红色，这是整个画面中最响亮的色彩，远远看去像极了写意山水画里面的花树苔点，如同蘸满朱砂的毛笔啪啪点在宣纸上的感觉，使整个画面瞬间艳丽动人。草地上有零零星星的牛羊，远处则是云雾升腾的山峦，山峰的岩壁上长满了参差错落的红树，两山之间有条巨大的溪流在哗哗地流淌，旁边的石桥上正好有几头牦牛悠闲地走过。那种清净，那种安宁，那种无法言说的新鲜感和舒适感，把连日来的旅途疲惫和一路风尘清洗的干干净净。
我们沿着溪流继续攀登，一个人也没遇到，别人大概也找不到这里，远远看到丛林深处有几只类似疣猪的动物，但很快就消失的没有踪迹了。等翻过下一个山头，进入到一个峡谷时，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我和司机几乎同时喊出声来，“哎呀，太美了！”司机说他以前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漂亮，应该是刚下了雨的缘故，或者是季节的缘故吧。这里的山峰造型奇特，错落有致，山石的脉络清晰，就像国画里面的解索皴，无论山顶上的树，还是山崖上的树，全是深黄色，并且大部分都是珍贵的崖柏。下面的大树的叶子也是黄颜色，除了山石带点赭青色，整片山谷皆是金灿灿的，溪流中裸露着形色各异的奇石，在清溪的浸泡中格外的鲜艳夺目……这里的美是没有死角的，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甚至用山水画来形容眼前的美景依然是远远不够的，以前总说江山如画，忽然觉得，画真的不如江山。我想，最早提出“江山如画”的苏轼，如果看到这样的山水，肯定要换一种说法了，因为就连画家自己也不敢说能画的比自然美景更好，哪个画家不是在大自然中吸收营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然后回归自然的呢？当然画家笔下的山水是另一种美，那是表达的一种人文精神和笔墨情趣，是一种主观感受和提炼。至于应该称“江山如画”，还是“画如江山”，也只不过是一种文字表达而已，无需深究。但今天看到的景象，我还是倾向于“画如江山”，因为还没有一幅山水画，让我内心有如此深的触动。
我透过几簇茂密的榆楸，看到了前面的雪峰，我建议去雪峰那边看看。司机说，这座雪峰我们当地都叫它神山，沿着这条山谷爬到雪线之处还有可能采到天山雪莲。但司机朋友说什么也不让再爬了，他说这里已经是野生动物的天堂，有熊出没，狼是常见的，有一次他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听到狼叫，捡起一根棍子壮胆，结果是只狼马鸡。他说这座雪峰还特别容易发生雪崩，去年有三位香港的探险者，就是来到此地，被美景惊到了，在大声呼喊时引起了雪崩，被埋葬在此地。听着司机师傅的讲述，再看看眼前的美景，我能想象到他们为什么会激动的大声喊叫，但付出的代价确实有些太大了。
我们只能继续在峡谷中游走，我趁着司机没注意的时候，爬上了雪山附近的一块巨石上拍照，却忽略了石头顶部刚被雨水冲刷过，忽然脚下一滑，哧溜就掉落到一个小山下面，我以为会摔伤，却只是滚了一身泥巴。司机朋友提醒我不要太激动，别和香港那几位游客一样！他说我们不要在此留恋太久，还有更多的美景等着我们，于是赶快朝着山下我们停车的地方返回。
但走到停车的地方时，却找不到车了，他说这里没有人啊，怎么会丢了，我们在周边找了一圈，最后发现我们的车在右下方的山沟里，山沟里有浅浅的溪水流过，轿车并没有翻滚的迹象，四平八稳地斜坐在溪水边上。我们一下子都懵了，司机朋友觉得很邪门儿，明明拉了手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难道我们的行为触动了山神，还是这里有巨大的磁场起到了引力？我仔细想了想，在我们停车的时候，好像在不远处有两只牦牛，难道是牦牛把车顶到了山沟里？司机有点烦躁地对我说：“肯定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山神，今天我们的行程完蛋了，能把车弄上来就万幸了，下面的行程是没戏了！”看他一脸的焦急，更多的是心疼自己的爱车，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提醒他，是不是找个熟人先把车拖上来？又特别告诉他，拖车费我支付。他好像忽然明白过来，赶快拨通了一位朋友的电话，那人正好在山下不远的地方，经历了漫长的一个小时的等待后，一辆蓝色的农用四轮大车终于出现在眼前，大车司机带了很长一根拖车绳，并且拖车技术很专业，我们的轿车终于拖了出来。此时也接近中午了，司机启动了车辆，并未发现异常，就随着农用四轮一齐下了山，然后把车开到汽修厂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事了，我们简单吃了点午饭，继续行走在追逐美景的旅途中。精彩不断的出现着：如仙米林海，港龙石窟，原始牧场等等……穿越了无数条沟沟壑壑，看到了太多奇特景色，有浓浓的黄叶，有成群的牛羊，有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也有山中特有的日月同辉……而最后的精彩是登上冈什卡雪峰之后。
冈什卡雪峰海拔5254.5米，是祁连山脉东段的最高峰，峰顶常年积雪不化，银光熠熠，宛如一条玉龙 。最为特别的是雪山中段有一处五彩缤纷、绮丽壮观的七彩冰瀑，看上去气势磅礴，蔚为壮观，美不胜收，令人叹为观止。神奇的是，我们在山下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刚爬到雪峰，却忽然飘起鹅毛大雪，雪山已被大雪隐去了，但万年冰瀑却很清晰，我们来到冰瀑跟前。巨大的冰瀑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之间，显得尤为夺目和壮观。绵延约一公里的冰瀑是由冰碛物、石英岩、苔藓、火山岩粉末和冰层组成，有阳光照射时可呈现出黄、绿、青、蓝、白等色泽，故称七彩冰瀑。风雪中的冰瀑倒是别有一番景象，形成了流水与雪花齐舞，泉声与风声共鸣的妙境。七彩冰瀑带着亿万年的远古神话而来，又裹挟着千百代的往事随溪而去，在贯亘古今的时空岁月里，惯看天地冷暖，洞悉世间百态，在或急或缓的水流中，诉说着深沉或激扬的往事……
我站在瀑布下面的石头上吹奏了一曲《雪山飞狐》，在风雪交加的雪山上也是难得的纪念。正当担心如何在雪后的山路上回返时，天空忽然出现了太阳，雪山就是这么任性，一天四季轮回着。由于太过激动，我的一只脚滑进冰川融化后的溪流中，皮鞋连同袜子和裤腿全部湿透了，早晨重重的一摔，再加上冷冷的一冰，反而起到了恢复作用，而真正起作用的是看到了这么壮丽的大好河山，给精神带来的巨大愉悦，这大概也算美疗吧！
下山后乘坐动车回到西宁的住所，湿透的衣服已被身体烘干，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很晚了，但我仍然兴奋的无法入睡，于是，提笔写下一首《七律-祁连山冰瀑》：
寒冰倒挂雪峰前，
玉液琼浆百丈悬。
铁树横斜生绝壁，
磐枝错落出灵泉。
长空但见云头鹤，
沃野飘来雾里仙。
天上人间归一梦，
恍如越过五千年。
10
这次唐诗之旅，也有一些风景没有引起太大的触动，比如青海湖。这是在返程的前一天，临时安排的，唐诗里面对青海湖偶有提及，如柳中庸的“青海戍头空有月，黄沙碛里本无春。”高适的“青海只今将饮马，黄河不用更防秋”，以及张说的《奉和圣制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中的“青海和亲日，潢星出降时。”这些唐人诗句恰恰符合这次旅行的主题，也就成为去往青海湖的主要动力。其实我一开始对青海湖还是有一点点偏见的，因为它的样子，闭上眼睛，一下子就能想象出来，太常规化，太没有挑战性。对于一个刚刚游历了无数奇山异水的人来讲，来到此地也仅仅是不想留下遗憾而已。
可真正到了湖边，我还是看到了它的与众不同，它作为全国最大咸水湖，烟波浩淼、碧波连天，就像是一盏巨大的翡翠玉盘平嵌在高山、草原之间，构成了一幅山、湖、草原相映成趣的壮美风光和绮丽景色。这里很适合一家人或者小情侣慢慢游览，不需要走太多路，不需要爬山，就可以尽览高原湖海之壮阔，还可以坐在湖边的连廊里远观祁连雪山，畅想生活之乐趣，足可令人心旷神怡。像我这种独自旅行的人似乎不太适合来青海湖，若大一片水域，只有一个人，确实有点反差太大，这或许是引不起共鸣的主要原因吧。
其实，在这里，我也找到了一点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感受，就是在游人稀少的湖边坐下来，望着水光接天的湖面浮想一阵子，思路和心胸会得到无限的伸展：可以假借李白：“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也可以效拟范仲淹“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也可以宠辱不惊，放下世间一切，做一个“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闲人……万事万物，都会有起有伏有始有终，最终归于平静。这片广阔的湖面正好把连日来起伏多变的风景归纳为淡泊和平静……就像返程的飞机，翱翔展翅，冲破层层云雾，搏击茫茫宇宙太空，途中风光可谓怡人，但最终的归宿是平安着陆，各就各位…… （待 续）
作者单位：区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