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记
◎马德水
日月经天,江河横流,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大自然生生不息,四时景物美不胜收,斯有古树参天,又有井水甘甜,炊烟袅袅,米香弥漫,鸡鸣犬吠,蛙声阵阵,蝈蝈喧闹响彻云天,乌云密布翻卷欲雨,湖水澹澹生烟,乡民相互招唤,三三两两围树打座,谈笑风生,畅所欲言……要知故乡在何处?河北枣强迁。
元末连年的灾荒、战乱、地震、瘟疫等天灾人祸造成了山东大部地区人口几近灭绝,土地荒凉,20余载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朱元璋统一天下后,全力修复江山遍地疮痍,为了使人口均衡,天下太平,巩固明王朝的统治。明洪武二年(1369年至1389年)二十年间,明朝政府先后数次由河北直隶真定府枣强县,采取了移民政策,按“四家之口留一,六家之口留二,八家之口留三”的比例,移迁山东历城、章丘、莱芜、商河、宁津、惠民、邹平、广饶等88个县,35万人。其移民数量之多,时间之长,规模之大,影响力之广泛。当时官府分给每户移民15亩地种粮食,另外给2亩蔬菜地,免3年租税,如果有能力种耕,并不受亩数限制,官府鼓励多开垦荒地,谁耕种就归谁所有。另外,官府还酌量供给耕牛、农具、种子等生产必备物资。山东省历城县(现济阳区崔寨街道办事处)马二庄村是洪武二年,河北省枣强县东八里马大庄的马奉、马献携带马氏家族38口人迁此立村。马二庄依河而坐落,庄前有程袁庄,后有邓官寨,左有蔡家庄,右有崔家寨,也就是现在的崔寨街道办事处所在地。
马二庄自古以来村中水资源丰富,村南低洼处有条常年汩汩的小河自西向东昼夜流淌,村东西建有贯通南北的两条灌溉水渠,先辈们用人工提水的办法从低处向高处提取河水浇灌着全村八百亩良田,依靠这条小河的滋养,农业生产得到迅猛发展,农作物品类繁多,是村外人羡慕的富饶之地。村中间,先辈们曾在村南淘得东西相隔六十米的两口水井,传说是镌在村南的两颗龙眼,让人们不解的是两口深井却有一苦一甜,东边那井水质很好,是供全村二百多口人饮用水,靠西边的那口井却是苦水,只能用来浇灌土地和妇女们洗洗涮涮。井深约7米,井壁用灰砖环砌,青色花岗岩铺设井面四周,木质的辘轳架在井口上面,一侧是摇辘轳的手柄,辘轳上缠着长长粗麻绳,绳的一头结结实实绑着一个能锁扣的铁钩子,取水时用手指压一下具有弹性的小钢片,然后把水桶提手放进锁钩里面,慢慢把水桶系到井里,等水桶到水面,用手摆动麻绳,借着水桶的惯性便盛满井水。然后用力摇动辘轳手柄,一桶清澈甘冽能直接饮用的清水被提到井台上面。村民们就是靠这口井生活饮用长达500年之久。
两口水井旁各种植有一棵老槐树,据说有一雄一雌,西边甜水井旁那棵属雌,一到春天槐树会开花,东边苦水井那棵是雄性,只有茂盛的树叶并不开花,而且要比西边那棵雌性槐树小一些。每年的5月雌性槐树槐花盛开,白花花一串串藏着清香,笼在整个村庄,蜂儿蝶儿涌过来,绕着满树的花香飞舞,村民们拿出镰刀折下几枝槐花,把摘下的槐花用热水沏一下,用手攥干水分,伴上玉米面用铁锅蒸熟,香味扑鼻而来,仿佛品尝着美好春天的到来。盛夏时,两棵槐荫覆盖地面有半亩有余,是人们歇凉、闲谈莫论的好去处,经考证,两棵槐树的树龄大约有400多年。由于年代久远,部分树干已经干枯,但是总有新枝年年长出,散发着勃勃生机,像村里的儿女们,一代代不屈不挠地奋发向上。像这样的老槐树在山东农村各地很受欢迎,是当初到各地的移民先辈们种植的,正可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两棵老槐树下分别立有一块青石碑,密密麻麻几百字,清晰可见,记载着先辈们建村立业,筑路修渠,挖井捐资等事项,背面记述着捐资人的姓名和数额。写的清清楚楚,很多名字起的意境悠然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其中一个叫马传道,名字下是施钱八千七百文字样,让人不由得想起伟大辞人屈原的《天问》里一句话“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其意是从古开始时,谁将此态流传导引给后代?可以想象如此深奥的名字这人必定是学识渊博,能为村里修建基础设施慷慨解囊,一定是有着宽阔的胸怀和无私奉献的大人物。据《马氏祖谱》记载,这位马传道的先辈在明朝万历年间是三品盐官,深受朝廷的器重,他为人正直,执法严明;他的子孙也很有才学,很多成为朝廷的栋梁,为马氏门中做了许多善事益事,是村里的天花板。
清朝嘉庆八年,马氏宗亲重建祠堂,马传道的第九代孙马迁一次捐出二万六千两白银,他官至清朝盐运史,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母亲因病长年卧床,马迁和贤妻张氏起早贪黑一日三餐变着法给母亲做最爱吃的饭菜,并亲自服侍在床前喂饭喂水,5年间细心照料,耐心侍奉,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马迁却始终如一地孝敬关照着母亲。母亲去世后,马迁上书朝廷回乡为母亲守孝三年零八个月,其间拒绝迎亲待客,每日早晚为母亲上香跪拜祭奠母亲亡灵。顺天5年父亲马源86高龄寿终正寝,马迁再次向朝廷上书辞官回乡为父亲守灵四年。67岁的他以过而耳顺,接近70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整天闭门读史,袖手抚琴,潜入学习研究书画,真正做到了“事生尽力事死尽思”的圣人垂训。他的孝顺被马氏族中奉为典范。所以后代子孙,人人效法,尊老爱幼,兄弟团结和睦,妯娌相亲,人丁兴旺,财源丰厚。实事验证了只有孝顺父母者方能财源亨通,全家幸福安康。
听母亲说,上世纪50年代末,有一次母亲在灶房忙碌,留我在堂屋一个人玩耍,当时我还很小,自己在屋里玩着玩着没有了声音,母亲感到有些不对劲,便来堂屋里看,发现没有我的踪影,连叫几声我的名字,仍听不到回音,这下她慌了,急得母亲满头是汗。后来,母亲在里间屋坑洞里发现我正撅着小屁股往里爬,母亲弯下腰把我从坑洞里拉出来一看,浑身黑乎乎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汗水痕迹像只小花猫,看到我当时的模样妈妈又气又心疼,母亲大声训斥道:“这么叫你,怎么不答应呢?你太不诚实,太让大人操心了!”其实我当时在给妈妈藏猫猫,哪知道竟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我小时候确实挺淘气的,想想现在我已70岁有余,成了爷爷辈分,不禁有点想念儿时自己,那时没有烦恼,每天开开心心,这使我很难忘,而我正是在母亲的怀抱中长大成人。记得儿时我曾经常和母亲撒娇和赌气,母亲看着我撅着小嘴一个人在一旁赌气,总是笑着哄我:“好孩子!都是妈妈的不好,又惹宝宝生气了!”可没等几年后我入小学、读初中、上高中,到18岁参军入伍,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听到母亲叫我一声“宝宝”,也可能因我已长大了的缘故吧。再后来我听到母亲的只是唠叨:“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外边忙什么?”其实我能理解母亲的心,我知道母亲是在挂念着我的身体和生活,哪一个做母亲的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我理解母亲的心,因为我也已经有了第三代人,孩子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但心里对孩子的衣食住行老牵挂在心里。我作为母亲的儿子,从没有让她失望过。人生最珍贵的财富莫过于母亲,最亲的人也莫过于母亲,我的母亲她不求我大富大贵,只求我平平安安的。我也很孝敬她,长大后才知道小时候的调皮任性和无知都是那么愚蠢可笑,当我母亲已近90岁高龄时,身体疾病缠身,多次在医院从死神那边抢过来,对于母亲生活上需要什么,我会想尽办法千方百计满足她的要求,我只想让她晚年过的幸福快乐,好好陪陪她,不再任性,不再给母亲怄气,学会了疼爱母亲。可记忆穿过时间的隧道,随着时间的蔓延曾经的一幕幕是那么地让人难忘。
时光的流逝,许多事已经淡化了,可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颗星星永远闪烁着光亮,那便是亲情,便是母亲。这也是伟大母亲留给我们的精神支柱和更好的童年的记忆。
记忆乡村,这令人向往与难忘的地方;记忆乡村,这让人任意释放情怀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我们的亲人,有疼爱我们一生的母亲;记忆乡村,这一幅幅美丽诱人、充满浓郁生活气息的写真集,都给我们留下了深深的乡村记忆。
想起记忆,心中是满满的温馨和甜蜜;想起记忆,心中又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遗憾。我的那个乡村,那个安放我童年记忆的地方,还是我留恋的那个美丽光景吗?
村南小河畔植物茂密,河中鱼虾居多,条条绿丝飘逸的垂柳树肩并肩地长满河沟的角角落落,作为土生土长的五零后,依然想得小时候在小河里逮鱼捉虾的场景,把一个柳条筐牢牢地绑在绳子一头,洒上少许鱼饵,然后用力把筐扔到水里,待拉起来时,筐子里尽是蹦蹦跳跳的小鱼虾,捞到有一二斤时,便迫不及待地跑回家中,喊着闹着让母亲用干柴把铁锅烧热,把收拾干净的鱼虾放到热锅里,透明的小鱼虾瞬间变成了红色,顺手撒上点食盐,胖乎乎的小鱼虾吃在嘴里鲜美的味道刺激着味蕾,那种美味在以后的几十年里都记忆犹新。特别是到了盛夏的傍晚,那条小河更是热闹非凡,大人、孩子,男男女女各有一片水域,跳进水里洗澡纳凉、嬉戏打闹,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水的地方孩子们早早就学会了狗刨式蛙泳,碧波荡漾,小河见证了一代又一代马氏儿女的成长,大爱无言,给无数马氏儿女带来相同的梦境和最美好的童年。但是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人们跟风随流,分田到户,大肆开荒占地,填沟造田,直接破坏了地下水源,导致小河逐渐断流干枯,孩子们的成长再也没有了小河水的陪伴,欢畅的小河消失成了马氏儿女几代人心中永远的心痛,被抽离了灵魂的村庄,没有了往日的灵性和秀气。
记忆中的乡村是一首诗,一本厚厚的书,里面记载着季节和春种秋收的农事,记载着农民的酸甜苦辣和岁月年轮,如村中的石碾、缓缓咀嚼着农民年复一年的艰辛和希望。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到哪个角落,它都是一坛百年陈酿,品来持久香浓,顺畅而惬意。我的村子,那个安放我童年记忆的地方,我还能回得去吗?也许,我只能将这些乡愁记忆风干,小心地藏在心里。
随着时代发展大潮的涌来,活化乡村记忆的场所,如古老的宅院、祠堂、庙宇等所剩无几,适当进行修缮,保护好名胜古迹势在必行,使之顺应时代潮流,使古老的传统文化焕发生机,为时代所用。要为民族传统文化继承人延续乡村记忆创造条件、开拓市场,使土生土长的精神作物能继续散发着蓬勃生机与其他的乡村记忆、活化土地上已有的乡村记忆、收获新的乡村记忆。
晨曦的小道,还是那么清新,露水还未蒸发,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路两旁挺拔的杨柳树,就好像古代最忠诚的侍卫一样,立在两旁。这时,清风拂过,就好像复苏了一样,几个蜻蜓飞来飞去,花草弯下了腰,蜻蜓在人们身边环绕,就好像离别多年的老朋友再次重逢时那种亲切的感觉,我的心灵被这种环境吸引住了,仿佛又找回了曾经属于我的快乐。此时此刻,我慢慢地闭上眼睛,去联想、去体会。我是风,我随处飘荡,拂过杨柳林,赛过春燕与白云亲吻,无拘无束;我是春燕,唱着欢快的歌曲,天空就是我的乐园;我是自然的精灵,是著名的歌唱家……这时,蜻蜓围着我来回旋飞,有的落在我的身上,静静伸着透明亮丽的一双玉翅,我不敢动,怕打扰了它们,不一会,我身上就落了好几只,看着它们可爱的样子,我在想自己似乎变成了一朵花。不过,我还是打扰了它们,看着它们渐渐地飞远,我有种失落的感觉,也许在大城市永远都不会有这种感受吧?我又沿着这条小道,慢慢地走着,我看到了乡村这个万树的包裹之中的美丽森林王国,这个在万树包裹之中的森林王国里生活的人们是多么的幸福美好。
记忆中的乡村是那样地自在,那样地悠闲,那样地鲜活透明,无论时间的河水怎样流淌,都冲刷不掉。乡村的画面总是让你感受到它的温暖,能安抚你的记忆融入到甜甜的梦乡……(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书画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