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的儿子把坛子打开，给客人斟满，顿时房间里充满了甘冽、醇厚的酒香。文帝出巡，本来是不喝酒的，但被李老汉的热情和酒桌上的气氛所感染，也就喝了起来。酒过三巡，酒桌上开始热闹起来，开始的拘谨被抛到九霄云外，话语也多了起来。文帝开始询问大家的生活状况。李富茂老汉说：
        “这几年社会安定了，生活越来越好，吃饭已不是问题，就是住房还是很差，老百姓无力盖，前些年老百姓生活太苦，吃饭都成问题，没有积蓄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现在能吃上大饼了。”
        “不用饿肚子了。”
        “这几年安定了，出兵役劳役少了。”
        王二毛指着李有财说道：
        “有财大大现在是真有财了。可前些年一家五口冬天盖一床被子，全家只有一条裤子，和婶婶谁出门谁穿，娃娃都是光腚，可怜十几岁的女娃也没衣穿，咱村的人给有财大大起了新名子叫李光腚。现在可不一样了。”
        李有财涨红了脸，打断他，尴尬地说：
        “净胡说，大伙别听他胡咧咧。今年我置了四床被，每人置了一套新衣裳。”
        说着挺直了腰杆。
        “今年分了地了，有的干了。”
        一直不说话的张砖头说：
        “明年箍两洞新窑，给我儿子把婆姨娶了。”
        文帝问：
        “咱村每人多少地？有水田吗？”
        李富茂老人说：
        “按朝廷的标准地不太够分。咱这里平地多，好施种，人稠密，人多地少。有部分水田。去年，州县帮我们附近的村镇修了好大的沟渠，引渭河水浇地。我们村靠近渭水的平地都能浇上水了。”
        “听说你们的刺史梁彦光这人挺关心百姓？”
        “是个好官，帮我们修了水渠嘛。”
        “今年春上春种，还给没有种子的户发了种子呢。”
        “他还让我们要孝顺老人。”
        李富茂老汉说：
        “这是个好官，收赋税从不加码，所以都相信他，我们这里交赋税都是很快的，我们怕梁刺史为我们操心。前几天我进岐州城看我的战友，还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说来听听。”
        “快说说。”
        “邻县有个人叫焦通，老母守寡把他拉扯大，可他长大后嗜酒如命，经常虐待老母亲，老母亲生活无着，全靠乡亲们和她的堂侄接济照顾。焦通被他的堂弟告到梁刺史那里。梁刺史并没按照惯例发回县里，由州督促县里审理，而是亲自审理。焦通拒不承认不孝敬母亲，梁刺史也不言语，就把他放了，然后派衙役暗中到他家察看：焦通确实不孝顺，不光不管老人，还酒后打骂老人。证据确凿后，梁刺史又把焦通提到堂上，亮出证据，焦通吓得魂不附体。焦通不孝情节恶劣，依律当斩，梁刺史见焦通确有改过自新的决心，又念及老母无人照料，就打了他八十大板，让他写出悔过书，取保后放他回家，并赠了些衣物。州里属官不理解，认为梁刺史是徇私枉法，不按法律办事。梁刺史就开导他们：王法不外人情，焦通罪应斩首，可杀一口等于杀两口，杀焦通容易，但赡养老母不容易，杀他以后老母谁养？且焦通却有悔改之意，如其不改，杀他不迟；大家要理解皇上的苦心，圣上制定王法是要人们向善，懂礼仪，行孝道，而不是为杀而杀。大家心服口服。刺史大人还不放心，就把焦通领到夫子庙，庙中有韩伯瑜母杖不痛，韩伯瑜哀母力弱，对母悲泣之像。于是焦通感悟，又悲又愧。后来焦通改过自新，成了一个孝子。人们对梁刺史的处理方式也大加赞赏。”
        李老汉刚一讲完，大家齐声叫好：
        “真是好官呐。”
        大家喝着聊着，不觉斗转参横，大家方才散去。
        文帝躺在温暖的炕上，心情无比畅快，多少天没有这么畅快过了。想着朴实、豪爽、热情的关中乡亲，不知不觉睡去。
        文帝能睡得安稳，是因为有了卢贲和李圆通。李圆通自不必说，是自己的家奴，忠心耿耿，又精明干练，武艺高强。这卢贲号称“熬不死”，连续两天两夜不合眼，照常精神饱满。为了安全，他和文帝住一个窑洞，其他卫士在院子里轮流值班。他正在假寐，窗子响了一下，卢贲一个激灵：有刺客？他不动声色，观察动静，心中暗骂院里侍卫不够精力集中，死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他悄悄拉开门闩，紧握宝剑，轻开房门出去，掩上房门，站在门口，堵住房门。刚一站定，一条黑影从窑洞顶上飘了下来，正要动手，黑影轻声叫道：
        “卢大人，师哥，我是小张子啊。”
        原来是宫中武艺高强的侍卫张灵，人称“机灵鬼”，是卢贲的下属，也是他的同门师弟，当年卢贲和他在终南山一同拜在飘然大师门下学艺，情同手足。这张灵内功了的，轻功更是出奇，双脚站在两个鸡蛋上能使鸡蛋不破，飞檐走壁更是不在话下，在房屋间行走快如闪电，落地则如树叶。
        “你怎么来了？”
        卢贲问道。
        原来，文帝出巡后，高颎收到梁士彦派人送来的密函，询问文帝是否已出发？什么时候到岐州？文帝已出发十来天，按说早应到岐州了。高颎感到事情重大，就召集虞庆则、李德林等秘密商量，分析可能发生的情况，又向兵部索要突厥、南陈的军事、间谍动向，分析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情况。最后，大家认为，文帝最可能的情况是正在微服私访、详查民情。于是，高颎一面给梁刺史写信让他放心，皇帝不日就到；一方面派人密切注意南陈、突厥等方面的动向；一方面派出六个由武艺高强、忠诚可靠的大内武士组成的小分队，暗中侦察、保护文帝，一旦有文帝的消息，赶快报告朝廷，并设法通知其他小组，合六组为一组，继续暗中保护隋帝，但不能让文帝知道，文帝知道后一定会发火。
        卢贲听完，介绍了文帝的随访情况，让张灵放心；同时，告诫张灵继续用心暗中保护皇帝，不可掉以轻心，但千万不能让皇帝发现。
        “放心吧，师哥。”
        说完，他已飘出院外。
        日上三竿，文帝才醒来，埋怨卢贲不早叫醒他。卢贲笑道：
        “圣上难得睡个好觉，叫醒您干甚？又没甚急事。”
        吃过早饭，卢贲要给李家留下饭钱，李富茂一家说啥也不要，争来争去，文帝说道：
        “李老哥不要就算了，我们以后报答吧！”
        卢贲机灵，假装找遗失的东西，把一千钱悄悄放在他睡觉的枕头底下。
        临别，文帝握着李老汉的手说：
        “以后咱们国家会好的，您一家人也会富贵安康的，朝廷不会忘记为国家出力的人，以后我会来看您。”
        文帝走出老远，回头看，李老汉一家还站在村口向他们招手，直到慢慢变成了黑点。文帝眼睛湿润了。
         （待续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