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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和俺娘跟着走进来，俺娘说：“他得了痢疾，一定是在外面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董家道口村董大爷带他看过医生了，医生说不要紧，打打针，吃点药就好了。” 
        俺急忙走过去，摸着新成的额头，心酸地说：“你们可回来了！”说着，眼睛不由得潮湿起来。
        “妈。”新成看着俺，叫俺一声。俺的眼泪汹涌而下，扑哒哒滴在新成的脸上，俺忙扯起袖子为新成擦干净。俺想起了寿长战友给的鸡蛋，就急忙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新生和新成每人两个，又剥开一个放在新成嘴边，说：“吃，饿了吧？快吃！”
        新生和新成在吃鸡蛋，王连禹问：“你们到哪里去了？让我们找得好苦啊！”
        却不想，站在一旁的新生充满敌意地说：“谁稀罕你去找？”
        “你……”王连禹看着新生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显然有些上火，眼瞪得跟牛似的，但马上又缓和下来，想了想说：“那天我不该打你，舅舅错了，可舅舅也是为你们好……”
        还没等他说完，新生就抢白说：“为我们好，你会去告发俺爸爸？”
        王连禹一下语噎了，半晌才说：“你爸爸害死了你妈，你妈可是俺亲姐姐啊……那是大人之间的事，好，咱不说这些事了……你们……我去镇上给你们买包子去。”说着，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掏出几张钱和粮票，数了数，又装好，出了门。
新成一下从炕上坐起来，无心无肺地喊：“舅舅，买肉包子啊！”
        几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就把新成俘虏了。王连禹让新生吃，新生不屑地把头扭向一边。
        看着新成美滋滋的吃相，新生骂了一句：“汉奸！叛徒！”
        俺去邻居三婶家借了一瓢玉米面，兰香帮俺洗了几块地瓜，到伙屋里贴饼子馇地瓜粘粥。俺娘过来帮俺拉风箱填柴禾。火焰扑出灶门，映照着俺娘的脸，她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犁耕一般。俺陡然生出一腔怜悯，忍不住落下泪来。
        吃饭的时候，俺娘说：“多亏那位好心的董大爷，赶了毛驴车把他们送回来，要不这新成连病带饿的，还不知道会出现啥情况呢！”
        原来，新生领着新成一边讨荒，一边漫无目的地向远处走。饿了，逮什么吃什么，生一口熟一口，冷一口热一口；渴了，遇井喝井水，遇湾喝湾水。几天下来，新成得了痢疾，走不远就要蹲下来拉一次，直拉得两腿软颤，一步也走不动了。新生就背他走。前天晚上，他们借住在董家道口村的饲养棚里，半夜里，新成突然发起高烧，浑身像火炭一样，新生推他，叫他，他都不应声。新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隔壁的饲养员董大爷听到了，急忙赶过来，抱起他就向村赤脚医生家里跑。赤脚医生为新成测了体温，做了皮试，给他挂上了吊瓶。新生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弟弟的另一只手，一霎儿都不松开。输液的空儿，董大爷和赤脚医生问起新生兄弟二人离家出走的原因，新生就把自己家的变故和对舅舅的仇恨说了。董大爷和赤脚医生听了，都唏嘘不已。董大爷对新生说，“你们这样讨荒可不行，你弟弟还小，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要后悔一辈子的。你弟弟的病好了，还是带他回家吧。”新生本不愿回家，可又担心弟弟真有个三长两短，就同意了。中午的时候，董大爷让老伴擀了面条，吃过了，新生想带新成走，董大爷怕新成没好利索，走不动，就套上毛驴车，把他俩送回家。半路上正好碰上了到处寻找新生新成的俺娘和兰香。
        俺娘絮絮叨叨地复述着从董大爷那里听来的新成生病的经过，最后说：“那天俺花五毛钱找后庄的瞎祥子算过了一卦，说新生和新成是顺着黄河大沿向西南方向走的，我和兰香就顺着西南方向找，果真灵验！”那声腔，就像打了胜仗、立了战功的战士跟首长汇报似的。
        俺没有吱声，有些不屑，又心生感激。
        吃过了晚饭，俺正在洗碗，王连禹把俺叫到另一间屋子里，旧话重提：“俺请的假到期了，明天要走，我要把新生和新成带走。”（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