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506 更新时间:2019-07-05

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表妹的丈夫已于前一年病逝,因为身边有个三四岁的男孩,她一直没有 再嫁的意思。再者,她婆家族人一大群,有好几个大小伙子还没说上媳妇,族长的意思是如果她实在守不住,就在那几个光棍大伯哥或小叔子中选一个。这样做,一来他们家的血脉不用改名换姓地随了人家,二来族中也可以减一条光棍,这叫便宜不出外。可是,对那几个“ 候选人”,她却是没一个看上的,因此就这么守着儿子过。
        老羊的到来,拉开了他们感情生活的序幕。
        原来,每回年节跳鼓子秧歌时,老羊手上的那把头伞,在这位表妹的心中是早就落下了根的。
        个高肩宽的老羊,不仅是一把种田的好手,他跳的头伞,在这一带也是没人能比得了的。那 把醒目的领头大黑伞在他手中轻轻一转,便玩出各种不同的花样来。伞、鼓、棒、花们,听凭着头伞的引领,变换着队形和舞姿。他手中的那把伞,不知道迷倒过多少人。
        两个人越拉话越多,不知不觉拉到了鼓子秧歌上,她说每一场她差不多不看别的人,就只看头伞,而且一回又一回,就是看 不够。他说他常碰上她的目光,可是他不敢跟她说话。他们两个都笑了笑,眼里却都含了泪 。“那时候,我们真傻。”两人差不多同时说出了这话。
        这天,老羊没有回河北岸去。
        等第二天他回到河北岸的家中同父母双亲讲出这事时,父亲当时就爽快地答应了,并张罗着彩礼的事,可母亲却死活不同意。她说她那表侄女自小就命苦,有算命先生早给她算过, 说她小时克父母,长大克丈夫,是个克星,万不可娶的。无论老羊怎样哀求,母亲就是不答应。
        事情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搁下了,可这并没有减少两个人的热情,老羊隔三差五地就乘船到河 南岸去。一天两天不见,他就像丢了魂一样。每回见了面,她都搂着他的脖子哭,求他快点把自己明正言顺地娶过去。他答应着,心里却是越来越愁苦。阻力,确实是太大了,凭他自己的力量,能够冲得破吗?
        大约过了一个来月的某一天,他又乘船到河南岸去,却见她家的门口站了几个拿着棒子的青 壮年,他不敢贸然行事,只好趴在一株红柳后面对着那小院悄悄张望。他趴了整整一天一 夜,直到第二天的黎明,他才趁那几个人坐在墙根打盹的空,翻墙来到了她的门口。
        惊魂不定的她一把把他拉进屋之后,便慌忙关上门,紧搂住他的脖子哭起来。从她轻声的哭 诉中,他明白了族长已知道了他们的事,并扬言再见到他进这个院子,就砸断他的腿。
        两个人哭哭说说不觉窗纸上已见出亮色。她一会说你快走吧,让他们碰见就麻烦了;一会又紧搂住他的脖子说要死咱俩就死到一起吧,与其这样煎熬还不如死了呢。老羊替女人抹净脸 上的泪,叹口气说,咱才都二十多岁,死了多冤。我先回去,求俺爹娘答应,再求他们来求族长。女人也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只好哭着告诉他,让他先不要过来了,待那些人松懈 些再来。她说,院子外边没人守着的时候,她会把一盏点着的油灯放在后窗台上。他看见亮光,就可以过来见她。
        老羊依依不舍地含泪离开那女人,跳墙离开了那小院。
        与父母之间的较量一直在持续着。在这期间,那间小屋窗台上的灯亮过几回,他一见到那亮光就马上过去。那女人见到他依然是不停地流泪,紧搂着他的脖子迟迟不肯放手。有时一整 夜,他们就那么死死地抱着对方,不说话,也并不做他们曾做过的那事,只是那么彼此搂抱着,生怕突然之间对方会消失似的。
        他看得出,她是日渐憔悴了。
        转眼间大年就要到了,河里的冰重重叠叠地冻了几尺厚,每到夜晚,冰块相互撞击的咔嚓声 ,传得好远。被河底的潜流推动着的场院大小的冰块,在猛烈的撞击中,有的被撞到冰下不 见了,而有的却借助那股巨大的冲力一下就爬到另一块冰上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座座 或大或小的冰山。炕席大的冰块飞起来,碗口粗的树齐斩斩地被拦腰切断,如同利刀切豆腐般。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老羊照例又来到河边,忧郁地望着河对岸的小屋。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那小屋的窗口,始终没有一丝亮光。
        他就那么站着,面对着河南岸,一动不动。突然,他看见了一丝熟悉的亮光,他的心顿时热 乎乎的,心跳也随之急速起来。他揉揉眼睛,那暖暖的亮光又不见了。只一会,那消失的亮光又重新出现,并眨呀眨的,像是在召唤着他。他也顾不了许多,顺着早已选好的一条冰道,他在一块块冰上蹦跳着,他要从冰上跑过去,去见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