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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一时都愣住了。很显然，小段没想到芳草在这里。芳草和全福也没想到小段会在这时突然闯进来。
        小段和全福的脸突然都变得有些红，芳草的脸却一时血色全失，因为在小段手上的那一束花里 ，她看见了一张颜色很浓的半身照，那胖胖的女孩，就镶嵌在一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心形镜框中——那是燕子从城里买来送给芳草，芳草又送给全福的生日礼物。连“心”尖上芳草用红绒线编出的心形缀子，也依然还是从前的模样。
        这只镜框，是何时到了小段的手上并镶上了小段的照片呢？
        猛地转过身，芳草用力拉开门，朝外跑去。
        “芳草，你等等，你听我解释……”全福追到门口，见芳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止住了脚步， 对着半开着的大门，他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哼，有啥了不起，等我调到了镇上……”想起调镇政府的事，全福的心又有些乱起来。
        ……为什么，人跟人就不一样呢？矮矮胖胖的小段，一个字都不识，可她有个好爸爸；全福在学校的时候，总是逃学，可他也站上了柜台，而且还要到镇政府去当干部……不要让他去成吧，甚至，让他回家去种地吧，像我一样。即使，他干不了什么重活，让我替他干都行， 只要他不离开我……他凶巴巴地要我五天之内把毛衣织起来，那神态，分明是一副耍弄人的 样子，他时冷时热反复无常，而且，他竟然把那有着两颗心的镜框送给了小段。他怎么会这 样？他怎么能这样？……迷迷糊糊往前走着，翻下堤坡，对面河里有悠长的汽笛声“呜呜” 地传过来，才使她猛地醒了过来，她加快脚步朝家走去。
        芳草迈进家门，只觉累得半步都不想多迈了。干娘迎出来，望着她，她真想就那么扑进干娘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难言的伤痛和忧怨，正强烈地冲撞着她的心。“回来了？”干娘问了一声。“嗯。”她慢慢点了点头，用手揉着干涩的没有半点水分的眼睛，绕过站在门边的干娘，迈进了屋子。
        被褥早已铺好，枕头也放好了。芳草躺在床上，才觉得骨头像是散了架般又酸又痛。闭上眼 睛 ，她真想让自己睡上它三天三夜，可是脑子里像是有一只旋转、鸣叫着的小飞虫，在不停歇地舞着、唱着。睁开眼睛，它停下来；闭上眼睛，它便又起劲地舞起来、唱起来。……全福的脸，小段的脸，在交替着、重叠着，郑全福，你就这么无情无义吗？五天之内，我把毛衣给你织起来了，可是，你却这样待我。我是前世该你的还是欠你的？……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芳草大睁着一双眼睛，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家里的人都吓坏了。干娘点着她的额头，恨恨地 骂：“你这个傻闺女，傻透了！一件破毛衣，值得你那样死熬吗？”土豆甩着两片大脚板跑到镇卫生院，买了两片安眠药来，她吃下，一家人眼巴巴地瞅着她的眼睛，一直到了晚上， 她也还是没有半点要睡的意思。“上医院吧。”土豆说。“这黑灯瞎火的。”干娘爬上炕来，流着泪，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用手轻轻拍着她。芳草忍不住抱住了干娘的另一只胳膊 ，干涩的眼睛一阵发热，止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终于，她哭出了 声。秋兰任由芳草嚎啕着，并不去劝，她知道，只有让芳草哭出来，她心里才会好过些。
        芳草的哭声渐低渐缓，最后，只变成了长一声短一声的抽泣。朦朦胧胧中，芳草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儿时，迷迷糊糊，她闭上了眼睛。
        芳草这一觉，直睡了一天一夜没动一动。
        燕子来找过她两次，都让芳草的干娘秋兰给挡了回去，直把燕子给急得抓耳又挠腮的，可想 想芳草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好不容易才睡着，她也不忍心喊醒芳草。可是，柜子家还急着等她的回信呢。
        原来，柜子家又托人来问，想等秋后收罢庄稼，把燕子和柜子的事给办了。柜子的爹娘，盼着抱孙子早把眼睛都盼红了。
        燕子想找芳草说说，一同商量个主意。芳草听说了这事，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唉，又一 件麻烦来了……”
        燕子跟芳草长得一般高，但比芳草要多一分健壮。透着健康红润的一张圆脸上，那双圆圆的大眼睛总是不停地眨呀眨的，浑身上下透着活力与朝气。虽然在她尚未出生时她爹就指腹为婚给她 订了婆家，可追她的小伙子依然不少。他们在背后嘀咕，说她看似不是那么特别的打眼，可是越捉摸越有味。虽然她娘在生了她之后，又不歇气地接连给她生了三个妹妹，可她也和春柳一样一直读完初中。她和春柳成为继芳草之后的另外两个高材生。虽然，她上学时既受苦又受难，实在无法与春柳相比。
        燕子的女婿柜子，粗壮结实，是一把庄稼地里的好手，只是太老实，显得有点木讷。
        能说又能干的柜子娘，跟燕子娘是自小的干姊妹。燕子小时常在柜子家，柜子娘让燕子喊自己娘娘。 （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