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492 更新时间:2019-10-11

舍得

        父亲去世10年后,在我的“软硬兼施”下,母亲终于同意来郑州跟着我——她最小的女儿起生活。离开故居时,母亲坚持把老家的两袋面粉带着。“一定要带!”她说。我明白了,面粉里面肯定藏着母亲要给我们的钱。
        把钱放在粮食里,是母亲很多年的秘密。十几年前,我刚刚结婚,正是生活最拮据的时候,无意中对母亲说自己想要一个像样的衣柜。冬天,母亲托人捎来半袋小米,里面藏着500块钱,还有一张小字条,是父亲的笔迹:给梅买个衣柜。
        那些年,母亲就是一次次把她节省下来的钱放在粮食里,让人带给我,带给大姐二姐,在我们都出嫁多年后,仍贴补着我们的生活。那些钱,她是如何从那几亩田里攒出来的,我们都不得而知。
        面粉被带回来后,里面果然藏着2000块钱。母亲说是给外孙买赛车的。赛车贵,我没有给他买,上次回老家,他许是说给我母亲听了,母亲便记下这件事。2000块,是她几亩地一年的收成吧。
        母亲来后的第三个月,一个周末的下午,有人敲门,是住在对面的女人,端着一盆洗干净的大樱桃。女人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送给大娘尝尝。我诧异不已,当初搬过来时,因为装修的问题,我们和她家闹了点儿矛盾,3年多没有任何往来。现在,她的脸红着,有点儿语无伦次:“大娘做的点心,孩子可爱吃呢……
        我才明白过来,是母亲。母亲并不知道我和邻居有点儿过节儿,其实即使知道了,她还是会那么做。在母亲看来,“远亲不如近邻”是句最有道理的话。所以,她先敲了人家的门,给人家送小点心、新鲜小蒜苗……同一个社区住着的许多人,母亲都照应着。我们发现,我们的人际关系竟然空前好起来。
        温煦的日子里,我决定带母亲去动物园看看。母亲晕车,我骑车带她去。我小心地将她抱到前面的横梁上,一只胳膊刚好揽住她。她竟然那么轻,蜷在我身前,像个孩子。
        我小心地骑到一个路口,是红灯。我轻轻下车,还未站稳,却有警察走到我面前说:不许带人你不知道吗?还在前面带。”说完,他低头便开罚单。我连忙解释。警察这才看清我带的是一位老人。还不等他说什么,母亲责备我:“你怎么不告诉我城里骑车不让带人呢?”她非要下来。
        警察伸手一把搀住了母亲:“大娘,对不起,是我没有看清楚,城里只是不让骑车带孩子,您坐好。”然后,他忽然抬起手,向我敬了个礼。接着,他打着手势,阻止了车辆的前行,招手示意我通过……因为母亲,因为舍得给予她一次小小的爱,一个萍水相逢的年轻警察,便舍得为我破例,舍得给我这样高的尊敬。
        母亲是进城第三年时查出肺癌的。不久后,她在老家“走”的那天,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村头排到村尾,除了亲戚,还有我和先生的同学、朋友、同事,还有我们社区的邻居们。依稀听见围观的路人中有人议论:”是个当官的吧?或者是孩子在外面当大官的……
        母亲这一生,育有一子三女,都是最普通的老百姓。母亲本人,更是平凡如草芥,未见过大的世面,没有受过任何正规教育,她只是有一颗舍得爱人的心。她人生最后的盛大场面,是用她一生的舍得之心,无意间为自已赢得的。(摘自《天天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