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季
鞠慧
床上，是揉成一团的被子；两张椅子上，堆着几团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地上，躺着的扫帚、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和不知是洗什么用的盆子；桌上，一只碗里是半碗炒糊了的花生米，另一只碗里是不知放了几天的面条，几只苍蝇落在上面，时而飞起，时而又落下；十几根长长短短的筷子，散落在各处；一只冒着热气的大碗里，是正在热着的半瓶白酒。
上学期，梅晓玫老师曾来做过家访。那时，金春雨的妈妈柴玉兰还没有外出打工。
那是个可以称得上漂亮的女人，白净的脸庞，大眼睛高鼻梁，利落的齐耳短发，干净的白花上衣，合体的灰色裤子，方口黑布鞋。第一眼，梅晓玫老师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她请梅晓玫老师坐下，倒一碗水，双手送到她面前。“老师辛苦了。”她说着，竟像个小学生似地冲梅晓玫老师弯了弯腰。
那是间虽然破旧却很整洁的屋子。床上的被褥折叠得很齐整，桌椅都有些旧了，却擦拭得很光亮。靠床的那面墙上，金春雨的各种奖状，几乎贴满了整面墙。阳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窗台上一只旧玻璃瓶里，一朵朵黄得让人心醉的白菜花，在阳光的爱抚下怒放着。梅晓玫老师忍不住轻轻吸了下鼻子，她甚至嗅到了淡淡的花香。
才短短一年的时间，这个家竟破败脏乱成了这样。梅晓玫老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看看，来就来吧，还带啥东西呀。”金成功跟梅晓玫老师客气着，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听说金春雨的妈妈病了，王校长让我过来看看。”见到金成功，梅晓玫老师心里就很不舒服。撇开他以往到学校去闹着让金春雨退学的事不说，单是把老婆扔在医院这件事，就让人不能不生气。自己的老婆病成那样，他不管不问，还在家里喝酒，这样的人，还算是人吗？梅晓玫老师真想冲他骂一顿。但是，她知道今天自己不是来出气的。弄不好，如果金成功不配合，不去医院，梅晓玫老师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梅晓玫老师忍着气，尽量让语气和缓些，再和缓些：“大哥，你培养了个好闺女呀！”她看着金成功的脸色，笑着说。她想让金成功答应她的要求，首先要让金成功高兴了。多年的教育工作经验让她知道，在对某个学生批评的时候，你不能单刀直入，而应该首先说出他的优点，等他心情平和了愉快了，你再指出他的缺点，这时他是容易接受的。她把多年来积攒下的教育学生的经验搬了过来，她微笑着，继续说下去，“咱春雨可真是个好孩子，十里八乡也难找的好孩子呢。”
“哦，哦，是啊，是啊。”金成功点着头，像是对梅晓玫老师的话很认可的样子。
“这样的好孩子是咱做父母的福气呀。就是作为她的老师，我也觉得脸上很有光呢。”梅晓玫老师见金成功不象以往那样有抵触情绪，就想趁热打铁把她来的目的说出来。“你看金春雨她再有一年的时间就该毕业了，一年，很快的。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分分秒秒都金贵啊，你说是不是大哥？”
“对，对，对，梅老师你说的句句都在理，一点也不差。”金成功继续附和着。
梅晓玫老师觉得现在的金成功不像以前到学校去要求金春雨退学时那样不讲理了。她感到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心里不由暗暗高兴：“作为家长，我知道你对孩子的学习是很支持的。”
“支持，咋能不支持呢？”还没等梅晓玫老师把话说完，金成功就一下抢过了话头，“支持是支持，可你也看见了，你看我现在这样，想支持，也难呀。”
一听这话，梅晓玫老师有点不高兴了，但她继续忍着，继续让微笑挂在脸上：“大哥，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春雨的学习情况你可能也知道，学校想让她代表咱们榆树湾中学去参加省里的竞赛呢，那可是好多个学校想争取都争取不到的，咱榆树湾中学从建校到如今，也是头一回有这好事。这一个名额，学校准备让咱春雨去参加。大哥，知道这消息，你心里高兴吧？”
“高兴，可是高兴。”金成功冲梅晓玫老师点点头。
看来，这回有希望！梅晓玫老师这样想着，继续说下去：“你看，正是这关键时候，春雨她妈不巧又病了，她能放心的下？大哥，我是想，你能不能先抽些时间去医院照顾一下大嫂，让金春雨同学安心复习。等她竞赛结束了，我保证准她几天假，让她到医院替你，你看行吗？”
听了梅晓玫老师的话，金成功先是一声不吭地沉默着。金成功的沉默不语，让梅晓玫老师心里有些没底。她摸不透对面的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金成功终于开口了，他说：“按说我也该管，可我咋管？你说我咋管？家里孩子才上一年级，没人管不行吧？没人管他饭也吃不上呀。”（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