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叔叔“上位”后……
卡车司机违心赶走了老搭档，帮自己的四叔找了份安稳的工作。最终的结局，却令他意想不到……
他帮四叔换份好工作
2020年4月3日，李长明去上坟，袅袅青烟中，回忆起噩梦般的往事……
李长明，70后，生于山东沂蒙山区的一个小山村，以开卡车为生。2015年3月，听朋友说起开危化品运输车的工资高，他动心了。经朋友介绍，他去莱芜市给一个姓高的老板干活。高老板有十几台罐车，都是拉硫酸和盐酸的。国家规定，危化品车必须配备个监督安全装卸和运输的押运员。
和李长明搭档的，是泰安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姓郑的押运员。他干活很卖力，两人相处得还可以。为了多赚钱，李长明很少休息。每次休假，他也都是趁着保养车或者在老家附近卸货的机会，平均一个月才有一次机会回家，平时就住在公司宿舍。就这样，李长明一个月能挣一万出头，老郑也能挣四千多。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还没结婚，比李长明肩上的压力更大。
2016年7月，李长明回家的时候见到了他的四叔。一年多没见，四叔又黑又瘦，老了很多。李长明的父亲兄弟四人，二叔和三叔小时候夭折，他父亲和四叔隔着十几岁。四婶有不孕症，四叔没孩子，把李长明当亲儿子看待。前1年，四婶得病去世。后来，四叔外出打工。前年秋天，四叔突然把自己的破房子卖了一万来块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在临沂小商品城拉活。
见到四叔，李长明很高兴。四叔很自然地问起李长明的工作，当李长明说到自己车上的押运员一个月能挣四千多时，四叔说他也想干这个活儿，还说他的三轮车被偷了，这两年也没攒下钱。
父亲对李长明说：“你不是说给你押车的那个人也五十多了吗？你四叔今年虚岁才五十一，干这个准行。”李长明为难了，可看着四叔和父亲期盼的眼神，他只好答应了。
回去后，李长明厚着脸皮找队长，想让四叔和他搭档。不出所料，队长一口拒绝，说除非押运员里有辞职的才能让李长明的四叔补缺。李长明又去找老板，答复一样。
有一次，等着装车的时候，李长明和车队里的司机小林在一起聊天。小林是夫妻驾，他老婆给他做押运员。得知李长明的烦恼时，他笑了，说这有什么难的！他当年想让老婆和他在一起，就光给那个押运员吃气，硬生生逼得对方辞职了。小林给他打气，出门在外还是自己人方便，又说现在押运员的工作很好找，老郑辞职后立马就能找到新工作。听了小林的话，李长明下定决心把老郑逼走。
从那天起，李长明就不再给老郑好脸色看了。老郑跟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觉察到了李长明的变化，老郑开始主动买好烟讨好李长明。
按职责分工，装车卸车的时候，主要是老郑的职责，李长明只是配合下。为了赶时间，以前他们都是一起干，现在李长明也不插手了。以前，他们都是挑便宜的快餐店，吃点蒸包面条啥的，偶尔吃个炒菜，也是点便宜的，结账各付一半。现在，李长明专挑有点规模的饭店停车，点菜时奔着贵的点。有一次去烟台拉硫酸，李长明点了两盘海鲜，看着老郑一脸肉疼的样子，他竟偷笑不已。
逼走搭档终得逞
如果说这些老郑都还能勉强忍受，有一件事他无论如何忍受不了了。七月份天气闷热，驾驶室里如果不开空调能达到四十多摄氏度。以前只要感觉热了，李长明就把空调打开了。现在无论多热，他都强忍着不开空调。李长明能忍，老郑不能忍。他的身材圆滚滚的，非常怕热。
有一天，他实在热得受不了了，赔着笑说：“李师傅（以前他都喊兄弟）开一会空调吧，我受不了了。”李长明沉着脸说：“油耗超标了你替我出啊？”可能老郑也受够了，突然提高嗓门嚷道：“我出就我出，你开吧！”可是任凭他嚷嚷，李长明就是不开。
老郑火了，直接伸手去摁空调开关，李长明一把就把他的手拨开了。老郑气得满脸通红：“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李长明忍不住吼道：“我就是和你处不来！”他们在车上吵架，队长在公司里通过监控摄像头看得一清二楚，立马打来电话臭骂了他们一顿。
回公司后，李长明就提出，要么他不干，要么老郑不干，让队长选。结果自然是老郑走人。李长明还记得队长让他通知四叔尽快来公司上班时脸上嘲讽的笑容。后来听看大门的大爷说，老郑是背着行李，流着泪走的。
7月底，四叔正式来公司上班，签了劳动合同以后，他成了李长明的搭档。四叔业务不熟悉，李长明耐着性子教他，很多押运员干的活都替他干了。虽然累了点，但和四叔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车上有电锅，只要有时间，四叔就动手做饭，吃得又好还花钱不多。李长明觉得这一步真是走对了。
9月10日，四叔第一次开工资，连7月底那几天加上8月份，一共开了四千七百多。四叔说，他这辈子第一次一个月挣这么多钱，激动了好长时间，还买了酒菜非要请李长明喝一杯。
李长明跟四叔说起干这一行的危险性，说合同里有注明，公司给买了一份意外伤害保险，要是出了事能赔偿50万。四叔还开玩笑说，要是他出了事，这钱就给春山（李长明儿子）买房娶媳妇用。李长明当时笑四叔说话丧门，谁料竟然语成谶。
9月17日，中秋节后他们第一次出车，出事了。那天傍晚，李长明在临沂的一家化工厂卸货。开卸酸阀门时，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叔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慢慢打开，而是一下子开到了底。 硫酸瞬间从管线接口处喷溅出来，而四叔的防护服前的拉链竟然没拉到顶，硫酸溅到了他的防护服里，四叔惨叫着倒在地上。
李长明和厂里的工作人员赶忙把四叔拖到安全地带，给他把面罩和防护服脱下来，再用清水冲洗。四叔连声惨叫，很快昏迷不醒。李长明跪在四叔身边，嘴里一边叫着四叔，一边号啕痛哭，那一刻，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救护车很快赶到， 四叔被紧急送往医院。厂里派了车把李长明和一位副厂长送到医院。李长明哭了一路，那位副厂长安慰了他一路，说他们已经和医院联系，请医院派最好的专家，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把四叔救过来。李长明感到一丝安慰。
在手术室门口，李长明强忍着悲痛给队长和父亲打了电话，把情况说了一遍，队长在电话里大吼大叫，斥责他们不按安全操作流程来。父亲一听四叔出了事急哭了，当即决定第二天赶过来。
那天晚上，李长明一直在手术室门口守着。厂里又来了一位领导，手术室又先后进去了两位医生，那个领导说这都是市里最好的专家。
凌晨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李长明立马过去，先出来了一位护士，随后那几位医生也出来了，他们摇了摇头就走了。李长明的期望，一瞬间破碎了，他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第二天上午，李长明的父亲赶来，看到的却是四叔冰冷的尸体。他老泪纵横，抓着李长明没来得及脱掉的防护服，边哭边用头撞着李长明的胸膛，骂他没有照顾好四叔。李长明没脸辩解。
沉重的领悟
四叔下葬以后，李长明的父亲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经常一个人默默流泪。李长明天天晚上做梦，梦见四叔。这让他越发不能原谅自己。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其他人的心情也可想而知，曾经幸福的家一片愁云惨雾。
四叔的葬礼才过了几天，村里突然来了两辆警车。李长明满心惶恐，他母亲更是被吓得不轻。警官很客气，要了解一下那次事故发生前后的情况。他们问得很详细，李长明毫无保留地都说了。他们问完后，又问了李长明的父亲，然后让他们签字就走了。把他们送出门时，门外站了一圈邻里。
后来，李长明通过熟人打听到，原来保险公司不知怎么知道了李长明故意把老郑挤走的事情，觉得他有骗保的嫌疑。巧合的是那个厂里卸车处的监控也坏了，保险公司就去公安局报了案。而事发时，现场几个工人可以作证，的确是四叔因操作失误而造成的事故。警察来询问，也是例行公事。不料，风言风语却传开了。尤其10月上旬，李长明父亲收到保险公司的50万赔偿金后，这种传言就更厉害了。
作为四叔最亲近的亲属，李长明父亲是唯一继承人。 甚至有传言说，那个保险是李长明主动给四叔买的，为了继承保险赔偿金，李长明故意害死了四叔，所以警察才来调查的。
过了 很长一段时间，李长明才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工作。经此一事，他对硫酸罐车有了本能的恐惧。他这次找的是一家天然气运输公司，每天奔波在港口和气站之间，有时候一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当妻子在电话里告诉他这些传言时，他深感烦恼，却也无可奈何。
那时谁也没想到，四叔这笔赔偿金不但给他们家招来了无穷的流言费语，还惹来了无尽的烦恼，最后竟然还搭上了他父亲的一条命。
先是四婶的两个娘家哥哥。他们借着四婶瘫痪在床的老娘的名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李长明父亲诉苦。李长明父亲给了他们每人一万块钱。然后，村里的儿个痞子也来他家借钱。父亲自然不肯借，他们就说了很多极其难听的话。最后是李长明妻子打电话报了警，才把他们吓跑的。
这还没完，村里的几个人要带头在山上建庙，每天都来李长明家里絮叨，让他父亲捐钱给四叔立碑。李长明父亲捐了一万。他们又引诱他以儿孙的名义各捐一万，李长明妻子坚决反对，才拦住了。
12月底，四婶的两个哥哥又来要钱。这次是李长明的母亲和妻子一起出手，把他们轰了出去。两个老头子跳着脚骂，说他们做局，把自己妹夫坑死了，现在霸占了四叔拿命换来的50万，早晚要遭报应。
李长明父亲再次被气得浑身发抖，两天后，突发脑出血，送到医院再也没抢救过来。李长明悲痛不已。李长明父亲去世后，他母亲的精神也变得恍惚起来。2017年1月的一天，李长明和妻子带母亲去县城看医生，晚上就住在了姐姐家。哪知，当天晚上，他家里竟然失了火。幸亏邻居发现得早，只烧了离大门最近的父母的卧室。
2017年春节前，李长明在儿子上学的学校附近租了一套三居室，举家搬到县城。那年年底，李长明打听到老郑的新电话号码，诚心诚意地向他道歉。老郑呵呵一笑：“你小子，打个电话就想忽悠我。没有一顿好酒，我怎么可能原谅你？“大年初三，李长明带着礼物赶到了泰安老郑家，两人握手言和。
如今的李长明，依然每天开着天然气罐车在路上奔波。经历了许多事，他时刻铭记：与人为善，再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做出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来。（据《知音·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