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505 更新时间:2020-08-25

葱根咸食

◎田邦利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物尽其用,没有浪费的年代。仲秋收了地瓜,地瓜蔓头,地瓜蔓子,地瓜叶都一样一样晒干,留存着。地瓜蔓头粉碎了喂猪,地瓜蔓子喂羊,地瓜叶喂猪、喂羊,好的人吃。晚秋收了胡萝卜,刨个地窑将胡萝卜储存起来。胡萝卜是人们一冬一春的好饭食,熬胡萝卜粥,做胡萝卜菜,包胡萝卜包子。胡萝卜入窑前要去缨子,要切顶子,便于储存、以防生芽。胡萝卜缨子、胡萝卜顶子,是不扔掉的,晒干留着,人吃,喂羊或喂猪。夏天吃西瓜,西瓜皮喂猪,或削去外层硬皮和内层啃的牙印,切成细条,切成薄片,炒西瓜皮菜,熬西瓜皮汤。一时吃不了的就晒干,春天用清水泡软搁上辣椒炒菜吃。将西瓜皮切片晒干菜,带着外层硬皮比不带外层硬皮吃起来有嚼头,别有一种味道。
        大葱是人们天天要吃的,炒菜放葱花已经成了国人的习惯,到了没有葱就炒不了菜的程度。以前农家人吃大葱主要不是炒菜时当葱花,主要是当菜下饭。一是大葱蘸酱,二是嘎嗒辣椒。
        大葱蘸酱,拿一棵大葱,酱碗里蘸一下,蘸上酱就干粮。大葱蘸酱主要是在春天,春天家家户户刚磨了酱,秋天地里没刨的大葱也钻出了两个羊角似的嫩芽,这时的大葱农家人管它叫“羊角葱”,羊角葱不大辣,羊角葱与酱是很好的搭档。再就是小葱子蘸酱,小葱子就是“小葱子拌豆腐”中的小葱子。小葱子也是春天下来,小葱子就是大葱的幼苗。羊角葱和小葱子都是不能久放的,放不上几天,羊角葱就枯了就柴了,小葱子就蔫了就烂了。有就吃掉它,蘸着酱就着干粮大口地吃。冬天少有拿大葱蘸酱就干粮的,吃不起。冬天农家人吃大葱主要是嘎嗒辣椒。
        过去,农家人做饭用的是土灶铁锅,拉风箱烧柴火,做熟了饭,停了风箱,从火屋门框上挂着的辣椒串上,或是从北屋墙上挂着的辣椒串上,或是从院中的石榴上挂着的辣椒串上捽几个干辣椒,放进灶膛内借着余火余热,烤,将辣椒烤得微微发黄、散出呛鼻的香辣味儿就立马打住。吹去辣椒上的草灰浮尘,将辣椒放于菜板上,轻轻下刀(烤过的辣椒脆,切时肯往四下里迸),先将辣椒切成顶针儿似的小段,接下来,一手轻轻按住刀背,一手握着刀把,提起按下,按下提起。刀起刀落,动如“铡”,发出嘎嗒嘎嗒的声响。在我的家乡,人们把这样的“切”叫“嘎嗒”。将辣椒嘎嗒成碎末,再扒两棵鸡腿葱也嘎嗒成碎末,辣椒末、葱末一并放进碗里,加水少许,加盐适量,拿筷子搅和搅和,一份“嘎嗒辣椒”就做成了。在早有个说法:咸菜、辣椒、酱,庄稼人的当家菜。这里的“辣椒”指的就是“嘎嗒辣椒”。一天三顿饭,顿顿嘎嗒辣椒,要用不少大葱。
        冬天吃大葱,葱根是不扔掉的,留着。吃葱剥葱时,葱的那层老皮剥到根部连同葱疙瘩一块掰下来,放在一个篓子里,攒着。二月二煎咸食。
        用葱根煎咸食,需提前一两天将葱根放在盆里用清水泡。记得那时每到二月二,母亲就扎上大襟,搬出篓子,倒出一冬的积攒,坐着板床子择葱根。然后泡葱根,泡好之后再择。
        葱根经水一泡,白白胖胖,透着大葱的辛辣与清香。辛辣的清香味儿,透过一个个庭院,溢满大街小巷,溢满整个村庄。二月二煎咸食,煎葱根咸食,几乎是家家户户,清一色。不同的是,条件好一点的户家用的是白面,用油也多,条件差的户家白面里要搀上粗粮面子,不用说用油也少。
        咸食,一种很普通的食品,敢说谁都曾吃过。咸食普通,做也简单。将所需菜择洗干净,剁碎,撒上食盐,搁上葱花(用葱根煎咸食不用搁葱花)、花椒粉、姜末什么的,和上面粉成泥状,点火烧锅,锅里浇上食油,及油热,铲面泥放锅里,一铲一铲,摆放均匀,用锅铲摊成巴掌大的薄片,一页一页地煎,两面翻动着煎,不时地往锅里添油。咸食可咸可淡,咸了就干粮,不咸也不淡,一半当菜、一半当饭。外皮微微发黄,内里松软,油汪汪、香喷喷的咸食,堪称一种美食。
        用啥菜煎的咸食,就叫啥咸食。我吃过的咸食不少,葱根咸食、南瓜咸食、西葫芦咸食、韭菜咸食、芹菜叶子咸食、洋槐花咸食、蓬蓬菜咸食、扫帚菜咸食等等,不一而足。我吃过的咸食,唯独葱根咸食我没亲自下厨煎过,只吃过母亲煎的葱根咸食。葱根,性平,味辛,具有散风寒、解毒消炎、预防感冒之功效。葱根咸食,可谓咸食中的珍品。
        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人们吃得好了,天天米面肉,新鲜蔬菜一年四季不断,已是没有哪家吃大葱还将葱根留着,都当垃圾随手扔掉。我觉着葱和葱也不一样了,以前的鸡腿葱,收刨后晒干能放一冬,能放到来年春天下来羊角葱。鸡腿葱易储存,也辣也香。作者系一中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