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列车
鞠慧
明德坐起来，点上一支烟，吸着：“丽春，我要趁着年轻，多挣点钱，争取让你和豌豆能早一点到城里来，咱们一家人团聚。让豌豆过城里的生活，上城里的学校，成为真正的城里人！咱闺女聪明又伶俐，进了城里的学校，保证哪点都不比城里的孩子差。”
金丽春也坐起来，靠在明德肩头上：“现在城里房子这么贵，也不是一半点钱就能买得了的。有些几辈子生活在城里的人，还买不起房呢！再说了，咱豌豆没有城里的户口，哪个学校会要？”
“等咱有钱了，就能买得起房子了。有了房子，豌豆就能有户口了。你看续金宝和金桃，以前不也都是在乡下生乡下长的吗？你再看现在，他家别说房子了，别墅都有好几套。续金宝的两个儿子，一年到头，都不见考试有及格的时候，也一样都在市里最好的学校上学？”明德用力吸着烟，眼睛望着窗外。不远处，就是一个被称为“富人区”的别墅区，听说金桃家在那里也有一套别墅。
“在外边打工，也不容易。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我一直想，用这些年挣下的钱，在咱滩里盖几间房子，再盖两个大棚种着，也不少挣钱。你看人家大力和小丽两口子，现在日子过得可滋润呢！大力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自小，他不也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吗？你再看人家现在那小日子过的。你要能回去，咱一家人还能团团圆圆地在一起。你说呢？”金丽春仰脸看着明德。
“靠种菜，能有多少收入？这些东西，以往咱也不是没种过。”明德说。
“现在跟以往不一样了，只要舍得下力气，收入不比在外边打工挣的少。大力和小丽这两口子，才种了两年大棚，三层的楼房盖起来了，车也买上了。再说，就是收入少一点又有啥呢，能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少吃点少喝点少花点，心里也踏实啊。”
“现在回去，好多事都已经不太习惯了。”明德有些疲惫地说。
“慢慢地不就习惯了吗？那可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呀，你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咋会不习惯了呢？”金丽春不解地看着明德，她像是一下子有些不认识明德了。
“咱也没种过那玩意。谁知道好种不好种呀？想想就觉得麻烦。”明德叹口气说。
“那有啥麻烦的呀！你不知道，跟那些小苗苗在一起，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长大一样，心都是软的。真的！”
“就像你种过似的。”
“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是自己种过菜，你不相信吗？”金丽春突然问明德。
明德盯着金丽春，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你？种菜？”明德又笑了一下。
“那年，好像是上小学三年级吧。”金丽春望着远处某个不可知的地方，曾经的一切，蹦跳着来到了眼前，“有一天，不知咋地突然就想要自己种菜。可找来找去，也没地方种。后来，看到院里的芙蓉树下有个桌面大小的空地，就拿了小铲子，把那块地刨了。之后，又从菜园里移了辣椒、茄子过来，刨了坑，把那些小苗苗种上了。每天早晚两次，拿了茶壶，给它们浇水。那几棵菜先是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放学铃声一响，我就背起书包往外跑。进了家门，先去看那几棵菜。有时写完了作业，就搬个小凳子，守着那几棵菜苗，盯着它们看。哪棵苗有新冒出小芽芽了，哪棵苗上的叶子又长长了，每棵小苗苗上几片叶子，在我心里记得一清二楚。两天后，那几棵小苗苗慢慢抬起了头，慢慢变得青了翠了，它们还就真地活了过来。”
“后来呢，真的长出了辣椒、茄子？”明德好奇地问。
“其实，那回我种下的菜并没有收获。”
明德问：“你不是说你种的菜后来长得很好的吗，青青翠翠的？”
“是啊。”金丽春说，“是长得挺好的。叶子碧绿碧绿，一片片舒展着。早晨起来，露珠在叶片上来回滚动着，透明的珍珠一样。每天放了学，我不是浇水、捉虫就是松土，我和那些小苗苗说话，我给它们唱歌，也听它们唱歌，看它们跳舞。真的，我能听得见它们说什么唱什么，你信吗？”
明德有些疑惑地看着金丽春，没有说话。
“它们唱着、跳着，伸展着腰肢。每一片叶子上，都印着快乐。听说鸡蛋是最有营养了，有天我趁妈到镇上赶集，就把我家芦花鸡下的一只红皮大鸡蛋从鸡窝里摸出来，打开，浇在了我的小苗苗上。每天到了学校，总觉得有根线牵着我的心。放了学，第一件事，就是去和那几棵小苗苗玩耍。你不知道，芙蓉花睫毛一样细密的粉红花瓣落下来，在小苗苗的叶子上，在它们脚下的泥土上，有多好看多漂亮。那时候没有相机没有手机，若搁现在的孩子，不知要发多少微博传多少照片呢！那都是些多么鲜活多么生动的生命呀! ”
“哈，现在的那些微博，真是没意思，你没听说吗，叫做有孩子的晒孩子，没孩子的晒宠物，既没孩子也没宠物的晒自己。整天忙着晒来晒去的，有啥意思？”明德说。（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