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也有夏天
◎杜秀香
电梯里，五六岁的小男孩带着孙悟空的面具，拿着一根塑料金箍棒，一直不停地挥舞，且嘴里念念有词：“妖怪哪里走，吃俺老孙一棒！”想来，每个人年少时都曾有一个“齐天大圣”的英雄梦！
作为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可谓是被解读最多的一部，由它衍生而出的职场学、管理学、社会学、佛道之争、五行之说、人性之论等等皆是热门学说。孙悟空也成为文学史上塑造最成功的人物之一，呃，或者说最成功的猴，没有之一。他不畏强权，不惧天地，大闹天空，偷吃蟠桃；打砸地府，撕毁生死簿；抢掠东海，拿走定海神针；踢倒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练就火眼金睛；花果山竖起“齐天大圣”的猎猎旗帜，叫板玉帝；与佛祖打赌，在佛祖手上撒尿……那种无所顾忌的冲撞，那种快意恩仇的反抗，那种敢与天斗的胆气，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轻狂，几百年来一直为人们津津乐道，也成为一代代少年心目中最崇拜的英雄。
何谓英雄？孟子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项羽说“力拔山兮气盖世”；霍去病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陈汤说“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曹植说“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李白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岳飞说“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辛弃疾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文天祥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鲁迅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三国时期刘劭的《人物志》说：“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用之于人，则聪明秀出者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所谓英雄，更多时候是一种时代审美，而不是一种道德标准。
作为一个头戴主角光环的英雄人物，无疑孙悟空是聪明的，他在与天斗，与神斗，与佛斗被压五指山后，知道了南墙有多厚，五指山有多重，五百年有多久，他学会了服软。从此，戴上金箍，跟随唐僧踏上了西天取经之路。英雄学会了识时务，依然是英雄。是英雄就需要烘托，所以取经路上他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于是，为了给他增添取经业绩，各路妖魔鬼怪大显神通。当然，妖怪也分三六九等，有的后台很硬，有的只是野生，那句“有后台的妖怪都被接走了，没有后台的妖怪都被打死了”成了他们不甚相同的结局。可作为坐镇一方的妖怪，先不论后台，排场必须安排起来，打手、跟班、喽啰、小妖自是一个都不能少。这些小妖如同史书里每次战乱、天灾时冷冰冰的数字，如同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踏脚石”，充其量就是取经路上的背景板，必要时还要给八戒和沙僧的业绩奉献人头。终《西游记》全书，有名有姓有台词的小妖委实不多。
2023开年伊始，B站重磅推出一部古典国风动画《中国奇谭》，一经播出，好评满屏。传统文化的底色，传奇故事的核心，另辟蹊径的视角，仿佛为我们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第一集《小妖怪的夏天》是一个关于《西游记》的故事，主角却不是孙悟空。
主人公是一只生活在“西游宇宙”的小猪妖。他的地位连“奔波儿灞”“灞波儿奔”都比不上，他甚至都没有名字。
小猪妖所在山头叫浪浪山，山上的大王得知唐僧五天后要路过此地，于是召开动员大会，命令一众小妖造武器、设陷阱、抓唐僧。大王还允诺，如果成功抓到唐僧，表现有功的可以喝到一勺唐僧肉汤。画大饼，领导惯用的手段却让小妖们群情激昂，举手高呼“大王英明，活捉唐僧。”对美好生活有向往的小猪妖好似打了鸡血，他和好友乌鸦怪开始勤勤恳恳完成熊教头布置的任务。
倒数第四天，他们负责做木箭，甚至还拔光了乌鸦怪身上的羽毛，自主研发出飞翔能平衡、投射更精准的新型武器——带箭羽的箭。结果，换来熊教头恶狠狠地质问：“你在教我做事？”说着，一把折断所有带箭羽的木箭，努力打了水漂。
倒数第三天，他们奉命去擦有着百年油垢的锅。两只小妖怪，一边擦锅一边畅想活捉唐僧，结果，又被熊教头抓住，一顿熊骂后，小猪妖成了擦锅的抹布，身上的猪鬃毛几乎全秃。
倒数第二天，他们又被安排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天亮之前准备一千斤的木柴。小妖怪只好去打劫人类。打劫过程中，小猪妖第一次从人类口中得知了唐僧有个曾打败十万天兵天将的徒弟孙悟空。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大王，怀疑他是因为打不过孙悟空才设置机密陷阱。
倒数第一天，他被安排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去人类居住的镇子上买五十斤盐三十斤孜然和二十斤花椒。他从说书人嘴里知道了唐僧原来是个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且千年不遇的法师，而且他惊奇地发现，原来令妖怪们闻风丧胆的孙悟空也是个妖怪。带着震惊，带着狐疑，也带着镇上买的包子，他转路回家看望妈妈和弟弟妹妹们。小猪妖选择报喜不报忧，让妈妈感到十分骄傲，欣慰地感慨一家三代终于出了个人才。猪妖妈妈如同天下每一个关心你也唠叨你的妈妈，叮嘱小猪妖葫芦里要带水，她说：“就是想让你多喝水别上火。你就是不听。”亲情与母爱，是所有人都放不下的感情，人和妖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大话西游》里话唠唐僧说的“人是人她妈生的，妖是妖她妈生的。”
当小猪妖尝试着对妈妈说想离开浪浪山时，妈妈急急地劝阻，说当年小猪妖可是被一眼看中挑选去山上的，这是一份多么有前途的工作。小猪妖沉默了，事事都干不好的自己却是妈妈心里最出类拔萃的骄傲，自己无望的未来却是全家人的期望。妈妈或许说的对，不在山上当妖怪，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吗？看到这，是不是心有戚戚？相信大家也发现了，这个故事只是借用了《西游记》的IP宇宙，讲述一个小人物的故事。这个生活在《西游记》中的小猪妖，像极了在宏大时代中拼命生存的我们。我们不是在看动画，我们和他，互为镜像。
离开妈妈，小猪妖又回到了山上，他已经意识到活捉唐僧是多么不可能实现的“大饼”。于是，他决定弃暗投明。在唐僧到来的那天，他和所有的妖怪都预先埋伏在路上。借口上厕所他想着逃离，却被狼大人发现并追杀。紧要关头，他终于亲眼看到了唐僧师徒四人的到来。远远的，他们逆光而来，仿佛身上也散发着光。他明明没有见过他们，却认定了来的就是他们。小猪妖没有犹豫，他飞快地奔向他们，挥舞着手臂告诉他们前方有危险。不料，猴哥凌空飞起，当头一棒，小猪妖躺在了地上。师徒四人冷冷地跨过他的尸体。翻倒的水壶，哗啦啦地漏着小猪妖妈妈灌的清水。唐僧问悟空：“他喊的什么？”悟空满不在乎：“管他喊什么，妖怪一棒子打死就可。”
这要是在原版《西游记》里，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妖被打死而感到心痛。因为小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打死，无论是死在金箍棒下或者九齿钉耙下又或者是降妖宝杖下，被打死，就是他们的宿命。
可这个故事有了反转。因为它的名字叫《小妖怪的夏天》。小猪妖虽然还是没有名字，可他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衡量，也有了自己的信仰和选择，他从背景板里跳到了台前，成了自己故事里的主角。就像许多年前一首歌里唱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小妖怪也等来了他的夏天。
从结尾的对话中，我们知道，小猪妖没有死。
原来，那一棒只是猴哥顺势而为演给狼大人他们的障眼法。悟空说：“小猪喊的有埋伏俺听得一清二楚。”
这叫将计就计！
果真，还是我们熟悉的孙大圣，还是那个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大英雄。
作者单位：区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