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277 更新时间:2023-03-08

看 见

◎王一冰

        今日偶然见得父亲的郁郁青丝,已变为疏疏的白发,像是看见了一颗覆雪的松柏,心疼极了。
        天还在昏睡着,父亲早早地起来了,我们是第一个让电梯从零点升起的。“今天要跟你一天呀!”“行呀,别磨洋工了,快走!”父亲的眉拧成了一股绳,难看极了,但比平日里还要放松些。父亲走路时快极了,前脚刚一迈出,后脚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去。倚着墙偏头看去,似是捕到一只脚旳残影。我小步快跑着,坐上车时已是气喘吁吁。车内的我喘着粗气,前座的父亲是安静多了。
        对于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我显得一脸茫然。“唉,现在的高中生怕是快没救了。”父亲打破了沉默。“怎么这样说?”我有些疑惑。“课间时我采访了位高二的学生,你有什么梦想?他说不知道,他甚至只说了一句‘不知道’!”父亲淡定的语气中掺杂着几次激动。“啊,什么?他们没有梦想?没有梦想吗?”我有些恼火。“是啊,我也在想,他真是自私极了,他也不会为父母想想,可恨啊。”我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开口,“孝敬父母是最基本的,孝道都没有了,哪有什么更远的路?”“嗯,所以说呀,孩子,不管长大后从事什么工作,就算捡垃圾、扫大街,自己不足以温饱,也要孝敬双亲长辈,养好父母是第一位的。”父亲轻轻的舒了口气,气往低处沉去。红灯的延长时间格外慢,绿灯迟迟是暗的。“所以要看见光,看见梦想啊,不要踌躇不前,要不怎能踏足千里之远。”父亲的情绪舒缓多了,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得嗒嗒作响。“嗯,说的在理。”窗外的风温驯起来,吹的耳边痒痒的,我心中也畅快多了,有了盼头。
        父亲的学校偏僻的很,一下车,我便嗅到了浓浓的烟火的味道,有些老家柴房的气味,还是极具亲和力的。父亲和风并无恩怨 ,可这时它又来了,在父亲的身边吵吵嚷嚷,吹的父亲,像醉酒似的东倒西歪,步履蹒跚。父亲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飘荡,像是梨树开了花,梨花摇摇欲坠的,可莫要跌了去。我和父亲走进校园毫不费力气,想必保安大爷早已记熟了父亲独特的气质。父亲和保安大爷打了招呼,我也回头道别,偶然看见保安大爷笑得灿烂,阳光在他的脸上跳来跳去。这时的风不再寒冷,甚而有些温暖,像是为父亲吹的,暖洋洋的。
        整个校园十分空荡,保安大爷和父亲之间暖暖的不经意的举动,也显得周围不算生硬寂寞了。
        整个校园不见得有绿色的生命在嬉戏,光秃秃的树枝低垂着,已经要跌在地上的架势,格外安静。“你们这荒芜之地多久没人来了?”我背起身来,边摇头边叹气。父亲特别爱笑,一旦有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他便会爽朗的笑起来,瞧吧,这次笑的走路都有些为难。“笑点有点低呀。”我暼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意犹未尽。“唉,你爹是在加班,额外上班,人家可都放假在家呢!”父亲没有说太多,又板起脸来,气氛好像严肃多了。
        父亲的办公室整洁极了,桌边摆着两瓶富贵竹,其中还有几只热带鱼在竹的根部穿行。采光也很棒,正好照在桌案上,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父亲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一直都是该干什么,就立刻去做。键盘的敲击声响个不停,我凑近一看,父亲在写招聘文稿。“你们不是发表过一篇吗?”我有些困惑,每个时间段都得发,内容是有些改动的——父亲也许是这个意思。我从旁边顺过两张塑料凳子叠起来坐到父亲旁边,好看的清。父亲的执行速度还是值得称赞的,不出半刻就完成了大概,我承认是极好的。“怎么还不放手?已经很好了。”我不解父亲的用意。“做事要认真做才行,做什么事都要付出自己的全部努力,达到最高的标准。”父亲清了清嗓子,“就比如说,你本应该做事质量达到十分,却只做到了七分,当别人指出错误时,你本身是有愧色的,心中是有愧疚的,被别人一说,只会越来越脸红;但你只要做事达到了你最极限的能力时,即使别人指出错误,也不会感到惭愧。”我对父亲的发言十分赞同,骄傲的为他竖起大拇指。
        父亲干完这项工作时已经不早了,他打开了述职PPT。“来,让你看看你爹我的工作。”好家伙,党建、会务、宣传、上传下达……父亲的工作林林总总,特别多。随后父亲总结了最关键的三个词:实在,实干,实绩。他说:“闺女记住:‘实在’就是做人必须真、诚,实实在在;‘实干’呢,就是要真正的去做事情,付出全部努力,而不是装装样子;‘实绩’就是必须取得成绩,是对你所做事的一个检测,不能光做却没有成效啊,那就是徒劳、无用功。”父亲继续播放着PPT,页面停在了父亲的荣誉称号上,什么“济南市教学能手”“济南市优秀教师”……我的心中没有任何波澜。我抬头望向父亲,他滔滔不绝地为我讲述他的光辉事迹,圆圆憨厚的眼睛里透出丝丝火花。久久的望着父亲那破旧的黑色羽绒服,不知穿了多少个冬天。它在我的记忆中从未变过,只是父亲乌黑的发根生出了洁白的梨花,在风霜中烂漫开放。梨花歇在枝上,轻轻地跃进乌黑的海,悄无声息地,好安静,安静的让我现在才发觉。好吧,我想我的双眼也在赞叹冬生的梨花,有些朦胧,等父亲转过身去,才敢抹去清泪。庆幸,没被发现。
生活真是不尽人意,总喜欢捉弄人。我的父亲时常饰演被捉弄的人,但他依然热爱着。
        “要看见光,看见梦想啊。”父亲让我看见光,让我追逐梦想——我让父亲看见了梦想。父亲的每一个脚印都藏着我,父亲让我看见了爱。我们一起的每一件事都是一颗星星,它终会成为一片星海,泛着温暖的星光。前方有光,我们一起走,走过星海看星光。
        我又看见父亲的青丝开了梨花,梨花歇在青丝上,众人不解何处香,我道香自苦寒来。                            作者系澄波湖学校七年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