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238 更新时间:2023-09-13

追 寻(十三)

◎李庆田

        对于她姣好的面容,他始终看不够。每天上班相处,时间够长的了吧,他仍把她的照片偷偷地下载到自己手机里,下班后,细细品味她那瞬间的绝美笑容。不知他是否知道:人是有情感的,如此过分地关注某个人,不论对方身上是否存在缺陷,都会对其产生所谓的感情,更不用说像她这般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的女人了。 
        于是思念像一缕柔丝,无可救药地缠在他身上。欲望像古堡里的幽灵在他脑中时隐时现。晚上躺在床上他久久不能入睡,眼前老是晃动着她娉婷有态的身影。尤其是自那天她趴在自己背上,所带来的那种暖热柔软的感觉,每当再次回想,都会让他如痴如醉。他开始失眠,即便睡着也是无休止的做梦。梦里,他牵着她的手,在荒原上奔跑,在光影交错的树林中追逐嬉闹,最后无一例外的是两人裸露着身子在一起亲吻缠绵,直到身体迸发的灼热体液将他烧醒。他像是被通缉的罪犯心神不定、惊恐不安。这种纠结与折磨真是要人命。他抓扯自己的头发,掐自己的脖子。“她是有夫之妇,再说你已经认她做姐姐,难道你已经荒淫无耻到这种地步了吗?”他打开水龙头,把凉水浇泼在头上。“清醒清醒,洗去你头脑中那肮脏的思想吧,是畸形的欲望杀死了你的睡眠!”他望着镜中眼眶发黑、面容憔悴,大声喊道,“再这样下去,谁都会鄙视你的。”
        他跑到图书馆,专门找了些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来看,等确信自己不是心理变态后,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他继续查找“解决方法”,根据书中提示,他把心中所想所念写成一封长长的悔过信,想给她道歉认错。把信装入信封后,他又犹豫起来。毕竟这算什么呀?总不能因为仅仅有犯罪动机就去投案自首忏悔认罪吧?再说她会怎么看自己?还是采取另一种方式吧,把她当成生命中所遇到的很好的朋友,只是更亲密些的朋友。这需要高度的自制力。他将她的电子照片挑选了十张洗印出来,压在箱底留作纪念,保证平日决不再看。他将自己写的悔过信反复念诵,直到差不多背过。他要让自己记住,再对她起邪念便是不可容忍的罪行。
        日常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他的状态跟办公室的氛围一样,表面上波澜不惊。没有人察觉到他内心剧烈地挣扎和情感的骚动。
她待他依然很好。中午吃饭时,她时常拿出两个便当盒,对他说:“早晨炒菜又炒多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帮我吃了吧。”
        他不敢看她的脸,低着头说一声:“谢谢。”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心想我送予的礼物,她终究是要还“人情”的。她能给予我的,远比我给她的要多。我可真是自作多情了。不过有一点是认清了,那就是她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他想当然地认为她柔美娇弱,需要别人保护。他像堂吉诃德一样凭空树立起假想的敌人,把自己幻想成为冲锋陷阵的勇士,然而现实生活终究是无物之阵,他满腔热血不知如何发泄。困兽般的烦躁、冲动和郁闷将其困扰,这一切又只能深藏在心底,在死寂的时间里发酵,变质成为淡淡的心酸。



        “我感觉你最近情绪不太高涨,工作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么?”她问。
        “没什么,就是眼睛疼。”他低声说。
        “我的眼睛也经常干涩,这个可以缓解一下。”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贝它糖,对着他晃了晃。
        室外的闷热终于被来袭的台风吹散。岛城地处暖温带的沿海,台风风势再大,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此处也已是强弩之末的尾梢。风灾无需防范,又能带来多日的阴雨。此刻,他独登高楼,看着脚下那郁郁葱葱的绿化树在细雨和阵风中轻舞飞扬,看海泊河的清流像日子一样不紧不慢地向前翻滚,心想,如果人心能纯净如眼前雨中的景物,如果人的心里只有思恋的甜蜜而没有嫉妒的痛苦,那该是怎样的美好?
        阴雨连绵的日子里,那家跟集团合作的日本食品公司派了十几人组成的调研团,来岛城进行为期数周的快消品市场调查,并洽谈食品加工的合作事宜。台资食品与日本的渊源深厚,这次岛城分公司为合作事项备足了诚意,要求各部门全力配合访客的工作。
作为分公司的人力主管,她自然是此次接待的负责人。
        他却看不得她与日本人在一起。日语说起来铿锵有力,间或带着夸张的语气和笑声,很容易使人想起抗战影片中那些凶狠变态的鬼子兵。尤其是那个叫田中秀清的社长,长相虽与高仓健有几分相似,却操着东瀛口音的中国话跟她说笑,这让他感到极不爽快。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她的工作比之前更加忙碌了。每天都是上午陪着田中去市场调研,下午整理调查数据,晚上还要陪同总监参加宴会。
        按说这都是她应该忙碌的事情,可为什么在他看来就成了对自己的冷落,以至于心中的不快越来越强烈?
        他埋头做自己的工作,做完分内的,再忙他人的,如同身患自虐狂疾的病人,非要把自己折磨的遍体鳞伤才能获得一丝快感。
这举动瞒不过她的眼睛。一天下班后,办公室里又剩下他们两人,她便直截了当地询问了他为何情绪低落。“如果你有时间,心情也允许的话,我想请你帮个忙。”她把贝它糖放在他桌上,说:“田中社长的几个随行人员明天下午想去海琴路上的射击馆放松一下,我另有其他事情,你陪他去如何?”
        “我从没接触过射击。”他口上虽这样说,心里却如拨开了乌云的缝隙。
        “我可以教你,只要你想学。”她脸上浮出的明朗笑容,足以让他灰暗的心情重新燃亮:“我跟我老公学过。射击可以锻炼你的注意力,很多事情千头万绪的时候,我就来打靶。我是想,你如若有不痛快的事情,又不方便跟我讲,就换种方式来减压。”
他点头答应,他找不到什么理由对她横加拒绝。
        屋外还是淅沥沥下着小雨,把岛城的楼宇街道都笼罩在妩媚的烟雾中。两人撑着雨伞走出门外。两把伞恰巧都是淡紫色。“这情侣色呵,假如她真是我的……”这念头加剧了他的心跳。“你可真是混账!”他气恼自己还敢这么想,暗中使劲掐了下自己的手臂。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