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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子微微抖动，目光却没有躲闪，同样满含着内容回应着：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不错，我失去了对工作的热情，我不知道为谁而工作，我的前方就像荒凉的原野，每走一步都感到悲伤和失望。我不想再装作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我也不用再掩盖自己性格中固有的缺陷：乖戾和偏执。
        “沟通的双方可分为编码者和解码者，编码者将信息正确发送，解码者全部接收并及时反馈，最后再由解码者接收，这才是完整的沟通过程。中间任何环节出了差错，都会引起沟通的不顺畅。”她的眼睛仍是充满疑问：沟通需要坦诚布公。你之前不是有什么话都跟我说么？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的情绪会如此低落？
        您说喜欢坦诚，我也讨厌虚情假意，可您做的跟说的完全相反呀！他用眼睛反驳。很多事情您都在瞒着我，您并不信任我。您说要在家休息，可实际上是跟别人去了酒店，您到底在做什么呢？他冷笑。
        原来你是为这个！你是在跟踪我吗？她重重地吐了口气。
        我知道，作为下属，我无权说这些。我自不量力，一厢情愿，把您当成自己的亲人。可您从来就没在乎过我。或许在您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可是您也不应该欺骗我。入职大半年以来，他从未想过能对她说出如此僵硬的话。
        有些事情，我不便现在给你讲明。她深深地看着他。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不像你想的那样！ 
        “当然，最可怕的是没有沟通。全凭自身获取的有限的片面的信息去做主观臆测。须知我们的眼睛有时会受到蒙蔽。奥赛罗看到自己妻子的手帕遗落在别人家中，便怀疑妻子不忠，不由分说就置其于死地，等真相大白，却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崇祯皇帝仅凭道听途说便怀疑袁崇焕与满洲人私通，结果自毁长城，将其误杀，而付出的是加速亡国的惨重代价。这些都是没有沟通没有信任而造成的悲剧。”她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娓娓而谈。
        奥赛罗爱自己的妻子，是嫉妒让他怒火中烧。没有爱就不会有恨。崇祯皇帝开始也相信袁崇焕是国之栋梁，可是突如其来的敌军围城让信任变成了失望。信任有多深，失望就有多大。这些悲剧的背后总能找得出缘由。
        眼神的交流戛然而止，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生存还是毁灭？两者都不重要了。他想。重要的是，我要让她知道，我是多么地在意她。我倾倒在她满身诗意的石榴裙下，陶醉于在她身边的每时每刻。我还要告诉她，我不奢望她怎样，只希望能接受我对她的好。既然寻求有效沟通，我希望她明白，我的任性使气全是源于妒忌的缘故。我已顾不得这样的想法是不是笑料百出或者罪恶滔天，我只想畅快淋漓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
他在忐忑不安中熬过了一夜，等待着事态发展对他的判决。她会暗中生气从此再也不理他么？或者心生鄙夷而渐渐疏远他？如果那样，就真的无颜在此，不如辞职算了。
        第二天早晨，她像往常一样主动跟他打招呼，像往常一样地工作。下午，她把他叫到会议室，拿出两张电影光盘问道：“克林特和梅丽尔主演的《廊桥遗梦》，凯拉和麦卡沃伊主演的《赎罪》，看过吗？”
        “没有。”他简洁地回答，想以此掩盖绷紧的神经。
        “那今天下班先别走，我们在这儿把它们看完吧。嗳，你别太紧张，我提前声明呵，看影片没有影射你我是其中的哪个角色的意思。我不想我们之间的误解越来越深。或许我曾经伤害到了你，但那一定是无意的。”她的话语一如往常般温婉，但那双美丽而清澈的眼睛告诉对方她是认真而严肃的。
        他打开投影仪等播放设备，关上照明灯，坐在了她身旁。屏幕变幻的光投在墙壁上，形成虚幻的影。与她一起看电影，在他浪漫而多姿的梦中是有过的。梦里，自然不比处处受约束的现实，他可以掏出手帕为恋人擦干泪痕，用夸张的话剧台词逗她开心。想到天马行空的梦境，他羞愧起来，但很快又被影片的情节所吸引了。电影的迷人之处，在于它特有的色彩和音乐、节奏和韵律，在于它能让人融入某个特定的时空，与演员共同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赎罪》中，几个巧合事件让想象力丰富的布兰妮奥曲解了她所看到的真实，毁掉了姐姐和罗比的爱情，等事实澄清却又无法挽回，只能在悔恨中度过一生。而《廊桥遗梦》的片尾，已婚育的弗朗西丝卡望着情人拿出的定情信物，凄然的落泪如窗外的滂沱大雨，淋湿了她的心。她最终选择放弃，对情欲和新生活的向往让位给了责任和家庭。
        放映结束的电脑屏幕散出惨白的光芒，照在如同雕塑般的两人身上。 
        过了良久，他打破沉默：“我愿替你处理所有棘手的工作，我愿意听从您的每一句话。有你在身后支持，我的心就很踏实，就像有了稳固的依靠。我不想探究这是爱慕是依恋还是什么别的情感，我只知道我想长久地跟你在一起。”
        “谢谢你这般看待我，可我真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一个人，你的赞美之词多半是主观意识想象的结果。别说两人相处时间长了，单看弗朗西丝卡，遇到了合适的人，四天时间里也能产生终生难忘的情感。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是场相逢非时的婚外恋情，虽然出人意料的动人，最终也是情理之中的悲伤。所以，”她停顿了下，说：“即便抛开道德层面，我们也不应该以“好感”为由而放纵自己，对吗？”
        “我不否认对你畸形的恋情，但这个坎儿我还能过得去。我无法忍受的是您的谎言。您可能无法体会那晚我是多么担心、多么嫉妒。现在能否告诉我实情，那晚你跟别人去约会吗？”
        “怪我考虑不周全，疏忽了你敏感的心思。真相，有那么重要么？你以为知道真相就什么都明白了，但那恰恰是产生新的疑惑和痛苦的开始。”她闷闷地说。
        “我不怕。我喜欢探寻真相。比如说历史吧，读书以及体验生活到了一定程度，会发现历史并不像教材中讲授的那样简单，许多人许多事都有复杂的另一面，想要深入研究，必须打破少年时建立的历史观，我体验过，那滋味非常不好受，可想想是为了还原接近真实，所有的付出都有了意义。”           （待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