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337 更新时间:2024-05-31

一个人的唐诗之旅(八)

◎李长三

梦回楼兰(下)


        楼兰古国带着曾经灿烂的文化和辉煌,于公元630年突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楼兰王国从公元前176年前建国,到公元630年神秘消失,在历史舞台上只活跃了800年。当年楼兰古国的范围东起古阳关附近,西至尼雅古城,南至阿尔金山,北至哈密。在古代丝绸之路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它的重要性在于无论是丝绸之路的南线还是北线,都要经过楼兰。
        所以汉武帝才会下决心彻底打通自敦煌至楼兰的交通线,这条线路后来的研究者多称为楼兰道,楼兰道被认为是当时东西方交通的生命线。汉军在此道上修筑亭障、烽燧,以保障交通道的畅通。
        可是由于史料上没有明确记载楼兰的方位,千百年来,它的具体位置已成为历史上的一个谜。直到1900年春季,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罗布泊西部探测时发现一座古城遗址,后经发掘,才证实此地就是楼兰古城。 现存的楼兰遗址大致呈正方形,每边城墙均大致在330米左右,城区面积大致为1.1平方公里。唐僧取经经过这里时,已经是断壁颓垣,繁华殆尽了。
        这里曾出土了大量珍贵的文物,为研究古代丝绸之路和楼兰古国的历史提供了宝贵的资料。有各种器皿及钱币,珍贵的当数晋代手抄本《战国策》。还有我喜爱的楼兰残纸中的《李伯文书》。这篇书作依然保留“汉简”特色,又融入晋人写经笔法,笔法朴拙高古,风韵华滋,线条自然,是一件罕见的佳作。
        然而,楼兰这个倍受历史和考古爱好者青睐的神秘王国,在唐代诗人的眼中,似乎成了人人喊打的反面形象。李白诗曰:“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岑参有诗:“官军西出过楼兰,营幕傍临月窟寒。”杜甫有诗:“属国归何晚,楼兰斩未还。 ”王昌龄诗曰:“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孟郊有诗:“拟脍楼兰肉,蓄怒时未扬。 秋鼙无退声,夜剑不隐光。”等等,唐诗中“斩楼兰”、“破楼兰”、“刺楼兰”之类的诗,还有很多,让我们有些迷惘的是,这个楼兰,到底怎么了,何以让唐朝这些诗人们,对它如此咬牙切齿、血脉喷张?历史上的楼兰由于对大汉的态度反复无常,汉将傅介子设计刺杀了楼兰王,后归附汉朝,改名鄯善,到唐朝时,已消失数百年。唐代诗人之所以频繁提及楼兰,有专家认为他们以楼兰指代敌人、敌方,是征战讨伐的对象,以斩楼兰、刺楼兰、破楼兰等表达杀敌立功,保家卫国的理想。在唐诗中,楼兰只是一个诗歌意象和文化符号。
        离楼兰古城一百多公里的地方,还有一处小河墓地,也是对我充满诱惑的地方,那里是有一千口棺材组成的古墓葬群,由1934年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发现,并命名为小河墓地。他认为这里是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木乃伊。小河文明比楼兰文明早了一千六百年左右。说起小河,不得不提的就是“小河公主”。她其实并不是公主,只是在沙海中沉睡了四千年,依旧美丽且完整的木乃伊,由于是在小河遗址发现的,所以被称为“小河公主”。我给司机建议,能不能去小河墓地看看,司机说去那里不算近,并且很不顺路,也没什么看头,只有一些竖着的木桩而已,如果想看“小河公主”,可以去若羌县的楼兰博物馆看看,那里有很多珍贵的文物,还有一个“楼兰公主”呢。其他同伴也不赞成我的建议,在步行游览了周边的大漠戈壁之后,就踏上了返回若羌县城的旅程。走着走着,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飘来了一片巨大的黑云,黑云像条巨龙一样翻滚着朝我们的方向倾压而来,黑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这时我才看清这片黑云竟然是一大片黄沙。天忽然就暗下来。司机一脸惊恐地说:糟了!沙尘暴来了,我们得赶紧往回走!汽车加快了速度,但风沙跑的更快,很快就包围了我们的车辆,司机赶快把车停下来,熄火并关闭好车窗。车外的风声如狼吼一般,厚厚的黄沙夹杂着一些细碎的沙石颗粒不断地拍打着车窗,车身也被吹的摇摇晃晃……我们都很紧张,担心会不会埋葬在这里。司机看到我们几个恐惧的样子,赶快安慰说,不要害怕,过一阵子风沙就停了,消停了之后咱们再赶路。其实他在说这话时也很没底气,因为谁也不敢保证这场风暴会持续多久。幸运的是,沙尘暴只发作了一个多小时就停下来,天空也晴朗起来,此时也进入了黄昏时分。总算有惊无险,逃过一劫,我们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都从车上下来。司机嘴里不停地嘟噜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苍天保佑,苍天保佑!”然后清理着车窗上厚厚的沙尘,我就在车的周围溜达,我想看看沙尘暴过后有什么不一样。要说变化最大的就是我们的车,本来是辆黑色越野,现在看上去已经成为土黄色,车胎也被埋没了接近半截,沙地上的车辙还有很多土坑也全部被填平。再往天上看,一些灰蓝色的薄云像是被撕成条状的绸缎,乱而无形。当我的目光看向西北方向时(方位不是很确定),地平线上方的天空处有几道红白相间的光,还有几缕霓虹一样的云裳,再看向前方的地面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土堆,土堆上面竖插着密密麻麻很多木桩,它像是从风沙中逐渐显现出来的,又像是从沙漠里慢慢生发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海市蜃楼,直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才惊奇地发现这好像正是心心念念的小河墓地,我从视频和图片上看了无数遍,应该错不了。我大声喊道:“你们快看,前面好像是小河墓地!”司机惊异的张大了嘴巴说:“哎呀,还真是呢,怎么会在这里啊!我们怎么就来到这里了呢!奇怪!真是奇怪了!”我也感觉很不可思议,本来司机没来这里,我们怎么被一场沙尘暴弄到这里来了呢?据说,斯文·赫定发现楼兰古城的时候也是因为遇到了沙尘暴迷了路,误打误撞地发现了楼兰。我们来到“小河”,竟然也是以这种类似的方式来到。神奇的罗布泊确实有些玄之又玄。
        夜幕逐渐暗下来,司机建议我们在车上过夜,晚上行车有些不安全,想等明天一早返往若羌。他觉得刚才一定是走错了路,才迷失到小河墓地来的。其实我还是暗自庆幸能误入这里的,也很希望能在这里过夜的,我听说只有在罗布泊露营才能看到这里不同寻常的星空。司机其实并没打算在这里露营,也没有携带帐篷,好在他车上有几件棉袄,尽管罗布泊昼夜温差很大,而穿上棉袄坐在车里,也足以御得了寒冷。神奇的是,沙尘暴过后,天空又如水洗过一般,漫天的星斗闪耀着浪漫的银辉,数量之多,涵盖之广,让人目不暇接,我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会在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看到那么多星星,并且还能叫出它们的名字,因为古代的星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当然今晚最夺目的还是斜挂在空中的那半轮明月,好像还是在玉门关看到的位置,给我的错觉就是那个月亮又跟过来了,不同的是比那时的月牙丰满了很多,清晰了很多。张若虚诗云:“今人不识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如今这轮明月,还是当年的明月,明月无言,却最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因为它曾经照耀过那个两千年前的神秘王国,还有这里的芸芸众生。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就开始返回若羌县,一路上非常顺利,到达时间比预期的早了不少,司机第一时间就把我送到若羌的楼兰博物馆门口附近。我简单吃了点饭,然后直奔“小河公主”而去,我一眼看出这是个复制品(后来听说真身在乌鲁木齐的新疆博物馆),因为以前对这个四千年的干尸印象极为深刻。我是很多年前在央视10频道的《探索与发现》栏目看到的,至今清晰记得在打开棺椁的那一幕,考古人员那种惊喜的眼神,那种情不自禁的赞叹!她是那样端庄,那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她躺在一根粗大的胡杨木棺材里面,头戴一顶带有貂皮饰品的乳白色毡帽,那一头长发,瘦而精致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眼窝深陷,鼻子紧致坚挺,唇线清晰,像极了现代东西方混血美女,她的容貌和气质放到现在也是一等一的美女,特别是她嘴角露出的那丝神秘的微笑,总会让人引发无尽的想象。我并不看好博物馆里那幅小河公主复原后的电脑画像,一张尴尬的整容脸,这显然已经不是她的样子,根据她在刚刚开棺时的样子以及那丝神秘微笑,绝对要胜过蒙娜丽莎的微笑。
        “小河公主”的发现,让我们看到了四千年前西域人的相貌,也引发了一场她是不是早期东西方混血人的研究和争论,权威的结论是,她属于欧罗巴人种与亚美人种之间的过渡人种,主体应与来自南西伯利亚的欧罗巴人种古欧洲类型有关。无论结论是什么,小河公主以其独特的魅力惊艳了考古界,也惊艳了世界,使得沉睡了四千年的木乃伊焕发出生命的光辉。
        这次楼兰之行,在瞻仰完“小河公主”之后,已经进入尾声,最大的收获就是成功突破了自我极限。旅行的意义,无非就是不断挑战自我,不断探寻和体验未知的世界,从而攻克知识盲点,提高自身认知水准的过程。只有在梦与现实之间转换不同的角度,才能更好地认识这个纷繁复杂却又丰富多彩的世界。人类文明得以进步的基因就是不断探索和冒险,人可以安于现状享受啤酒烧烤,但也一定要有人去追寻星辰大海……  作者单位:区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