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222 更新时间:2024-08-19

一个人的唐诗之旅(十八)

◎李长三

六,不一样的三峡(下)


        我告别了重庆,直奔三峡而去,只是没有走常规路线。最常规最省事的路线是从重庆直接坐游轮,沿长江顺流而下,途中经过丰都鬼城、白帝城、巫峡、神女溪,最后抵达宜昌。宜昌是三峡的终点或是起点,这里有“三峡人家”,还有那座改变了三峡面貌和气象的“三峡大坝”。按说,我走这个线路是最轻松省力的,可是总觉得有点走马观花的感觉,于是选了一条比较周折却感觉比较新鲜的路线。我乘车先去了奉节县,奉节离重庆有点远,好像是四百公里,虽然有点绕,一路美景却是连绵不断,由于下着小雨,山中气象异常活跃,像是行走在云水之间。到达奉节车站的时候已经进入黄昏,正好雨也停了。这里雨后的黄昏格外绚烂,再加以刚刚燃亮的灯火,给这座古老的小城平添了些许浪漫。
        奉节县隶属重庆市,是重庆的东大门,位于长江三峡库区腹心,这里是中国八大脐橙生产基地,街头巷尾以及船上到处都是摆放着脐橙的摊位。以前我对脐橙并不了解,我们老家的橙子我也很少买,一是不怎么爱吃零食,再就是特别怕酸,当我看到奉节那带着绿叶点缀的金灿灿的脐橙时还是忍不住买了许多,那位瘦瘦的大爷看我没讲价,最后还额外赠送了我一斤。其实我没讲价是有原因的,一是感觉果农们的生意并不好,再就是价格便宜的让我有点不忍心讲价了。所以买的有点多,以至于在三峡的途中一直在吃脐橙,到了终点的时候还没有吃完。
        奉节县的夜晚很是安静,静谧的像是一位沉睡的少女,我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恐怕惊扰了她香甜的梦境。我坐在朱衣河与长江交汇处,一声不响,默默凝望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点点渔火,还有偶尔传来的汽笛的长鸣,这大概就是夜晚唯一的声响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打算把奉节县城仔细瞻仰一番,这一看才发现这座县城并不小,人口也非常多,是一个大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这里有最著名的白帝城和夔州古城。白帝城始建于汉建武元年,公孙述拒蜀称帝,建白帝城。白帝城的知名度很高,主要因为刘备临终前在此托孤,又是李白《早发白帝城》的起点,面对这样一座古城,不由自主地想到刘备托孤时的悲愤和无奈,李白朝辞白帝的兴奋和喜悦,二人同是辞别白帝,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一个是与世长辞,一个是重获新生。
        走出白帝城才知道,这里是由山东对口援建的,对山东游客是免费的。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山东人,我竟然买了全票,转念一想,也权当是一次再援助吧,虽然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票钱,也至少是一种姿态。
        从白帝城到夔州古城很近,出租车的起步价就到了。当年杜甫就是在此地客居了接近两年的时间,这是我三峡之旅的重要一程,我想寻找诗圣杜甫留下的有价值的痕迹,然而,除了一个牌坊上写有他的一幅诗句:“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其它什么也没发现,原因是,夔州古城的原址已经淹没在江水之下,现在看到的都是新建,包括那座著名的依斗门。
        依斗门很是雄伟,对比老照片,旧时的依斗门更为壮观大气,更有历史厚重感。夔州古城还有一座诸葛亮当年留下的八阵图景点,可惜也已淹没于江底,只能从杜甫的诗中领略这座千古遗址:“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杜甫这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对诸葛丞相充满了尊敬和爱戴,“八阵图”的消失,无论如何也是一种文化遗憾。
        《话说长江》是一部很好的现实主义纪录片,真实记录了三峡的巨大变迁。在这里偶尔还能看到零零星星的“三峡移民”,他们身上背负简陋的家具或是包裹,步履蹒跚,衣衫褴褛,目光木纳呆滞,但有一种“舍小家为大家”的坚定。只是一点不明白,怎么移民了二十多年了,还没完事。
        这里有一座三峡博物馆很值得一看,很多截流前的老照片。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旧时代的“三峡纤夫”,他们赤裸着身子,拉着长长的绳子,弓着腰身,奋力又艰难地在山崖的小路上拉扯着,这是旧三峡特有的一道风景,只是有点苦涩,有点悲怆,我们透过老照片,似乎能听到那群瘦弱的身躯发出的号子声,如果再配上两岸的猿鸣,怎能不让人潸然泪下呢?
        来这里还有一处重要景点,那便是赤甲山,又称“三峡之巅”,这是三峡的最高处,站在此处,夔门尽收眼底,南侧是白岩山,古人诗曰:“白岩赤甲天下雄,拔地突兀摩苍穹。”攀登赤甲山是需要体力和勇气的,这个照片上看似不起眼的山峰,用了足足大半天才登顶,这里的山路崎岖陡峭,荆棘丛生,会不自觉地联想到李白的《蜀道难》,可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蜀道难》的写作地点和所指地点历来众说不一,但这赤甲山也算得上一座比较典型的蜀道了。
        我从白帝城乘上了去往巫山县的游船,沿着瞿塘峡在江面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了巫山县境内,巫山之名源自上古神话,巫峡有十二峰,尤以神女峰闻名天下,峰上有一挺秀的石柱,酷似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每天迎来第一缕朝霞,又最后送走晚霞,故又称望霞峰,宋代陆游曾诗曰:“放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十二峰上干云霄,壁立千仞,下临深谷,直入江底。船行神女溪,仰望十二峰,峰回路转,奇观无数。
        而我觉得最神秘是巫山的云,我曾把巫山的云与祁连山的云作比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祁连山的云是静止的,像大朵的棉花挂在蓝天上,巫山云是流动的,稍不留心就会转化成雨,变幻莫测,阴晴不定,常常会出现“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观,难怪元稹会发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叹。巫山峡口众多,其中小三峡风景如画,奇峰林立。小三峡与大三峡毗邻,与大三峡的雄伟壮观相比,小三峡则显得秀丽别致,精巧典雅。故被赞誉:“不是三峡,胜似三峡。”
        正午时分,我乘坐的游船行进在小三峡的中央,在一段较窄绝壁处,忽然传来阵阵猿猴的啼声,我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多的猿声,凄厉的啼声此起彼伏,令人心生寒意。在这里真切体会到李白“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境。那时的三峡山高水低,水流湍急,若非停午夜分不见夕月,我们似乎能想象到当时的李白乘坐的轻舟,借着激流飞速前进的情景。遗憾的是我乘坐的游轮有点笨重,有好几层楼高,加之三峡的水位比以前上涨了一百多米,完全没有了“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再就是由于水位太高,水面太宽,也看不到激流的涌动,很多时候,有一种进入千岛湖的感觉。还有,经常会穿越一些红红绿绿的高速大桥,虽然给交通带来了很大便利,却给自然美景造成了一定伤害。我一般是不会拍这些建筑的,我会取舍性地拍摄那些自然美景,然后加以放大和美化。
        黑夜降临了。我简单吃了点晚餐,准备进入休息模式。夜晚的游轮上并不安静,这是一艘破旧的普通游轮,隔音非常不好,我由于没买上单间,住在了一个集体客房,几个打呼噜的中老年男人,真是惊天动地,有一个还带吹口哨的,我本来就睡眠不好,遇到这种场景,简直就要崩溃了,一宿几乎没睡。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走出船舱,来到宽阔的甲板上,这时的江面上还挂着薄薄的雾气,已经有了深秋的凉意,幸亏穿了那件棉麻的双层风衣,足以抵挡住江面袭来的阵阵寒风。清晨的空气异常的新鲜,我伸展了一下懒腰,深吸了几口气,有种甜甜的感觉,这大大缓解了一夜未眠的疲惫。
        就在太阳刚刚升起的那一刻,我们的游船正好穿过一处茂密的峡谷,我忽然发现满山都是红叶啊,那大片大片的红叶在晨曦的映射下泛着鲜红的色彩,我几乎要喊出来。这时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小时候很喜欢的一首歌《待到满山红叶时》:满山那个红叶啊,似彩霞,彩霞年年啊,映三峡……原来是一个大姐在我身后低唱,这歌声很有点专业味道,起码是学过方法的,她的声音非常低,大概是怕影响别人,但在我听来却是十分响亮,十分应景。
        甲板上的游客多了起来,很多人开始拍照,呼喊,瞬间打破了宁静,又回到了喧嚣的现实当中。
        大约上午九点多钟,我们的游船到了宜昌。这里有一系列美轮美奂具有三峡特色的景点,如三峡人家、三峡画廊等,每一处都会让人置身画中的感觉。而我主要的目标是屈原的故乡——秭归。没来之前总把“秭归”想象成“子规”,那时候还觉得这名字太有诗意了,怪不得能诞生屈原这样伟大的诗人,走近之后才了解到,是屈原被流放回乡后,他姐姐专程来照看,后人才把此处改为秭归的。屈原祠据说最早建于唐代,因兴修水利多次搬迁重建,现在的屈原祠坐落在凤凰山上,与三峡大坝隔江相望,一座史无前例的大坝,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成就了一部厚重的史诗。至此,我的“一路南下——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旅行也画上一个阶段性句号。三峡是众多诗人竞相献诗的地方,也是“诗仙”和“诗圣”精彩碰撞的时刻,李白和杜甫在三峡都留下了千古名篇,但在这一段杜甫是胜出的,尽管我特别喜欢李白。
        我离开了宜昌,辗转到江陵(荆州)。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追寻李白的那句“千里江陵一日还”,他为什么在被赦后没有急于和家人团聚,而直奔江陵而来呢,大多数学者认为,江陵刺史张镐曾是李白的救命恩人,张镐对文人有特殊的庇护和支持,杜甫也曾得到过张镐的庇护,李白急匆匆赶往江陵,很大程度上就是想通过张镐继续进入仕途。然而,此时的李白已经只剩下人生的最后五年了,他的政治抱负最终也未能实现。
        荆州是个文化古城,在历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由于篇幅所限,就不做详述了。我再次返回武汉,坐上了返回家乡济南的高铁。我将要继续策划下一段行程,开启新的诗旅之行。 
                     (完)
                                           作者单位:区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