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282 更新时间:2024-11-15

听庄子讲“无用之用”的故事

◎齐永山

        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
        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天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
        惠子曰:“无用。”
        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杂篇·外物》)
        (译文)惠施对庄子说:“你的言论总是大而无用。”
        庄子说:“知道了什么是无用的东西才能和你讨论什么叫有用。大地并非不宽广,可人所实际占据的只是一个立足之地,然而如果把你容下两只脚以外的土地都向深处挖,而且深挖到黄泉里去,你的脚踩的那一块地还能够像原来那样供你使用吗?”
        惠说:“不能。”
        庄子说:“这样说来,‘无用’的东西的用处,也就很明显了。”
        在庄子的思想中,“无用”之言是最具特色的言论。看了这个小故事,任谁都得承认看似无用的东西确实有用。并且,无用之用,堪为大用。关于“无用之用”的小故事,《庄子》书中还有几个: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牛,絜[xié]之百围,其高临山 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 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 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瞒,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内篇·人间世》)
        (译文)有个姓石的木匠到齐国曲辕,看见被人们称为神树的栎树。那棵树非常高大,树荫可以遮蔽数千头牛,测量它的树干,足有百尺之围,树高达至山顶,几丈高后才长树枝,可以用来造船的树枝都有几十枝。参观它的人如同在赶集。这位匠人不去看它,不停向前走,他的徒弟在那看够了,跑着赶上木匠说:“自从我拿着斧子跟随您做木工,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先生为何不肯看一眼,却向前走个不停,这是为何呢?”木匠回答说:“算了,不要再说了!那木头是无用之物,做成船它会沉没,做成棺材它会很快地腐朽,做器具它很快会毁坏,做门户它会像树一样流出污浆,做成柱子,它会被虫子蛀蚀。这是一棵不能成材的树木,没有一点用处,所以才有这么长的寿命。”
        南伯子綦[qí]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则拳 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舐其叶, 则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醒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醒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内篇·人间世》)
        (译文)南伯子綦在商丘一带游乐,看见长着一棵出奇的大树,上千辆驾着四马的大车,荫蔽在大树树荫下歇息。子綦说:“这是什么树呢?这树一定有特异的材质啊!”仰头观看大树的树枝,弯弯扭扭的树枝并不可以用来做栋梁;低头观看大树的主干,树心直到表皮旋着裂口并不可以用来做棺椁;用舌舔一舔树叶,口舌溃烂受伤;用鼻闻一闻气味,使人像喝多了酒,三天三夜还醒不过来。
        子綦说:“这果真是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木,以至长到这么高大。唉,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就像这不成材的树木呢!”
        支离疏者,颐隐于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 。挫针治獬[xiè ],足以餬口;鼓荚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 ;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锺与十束 薪。夫支离者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内篇·人间世》)
        (译文)有个名叫支离疏的人,下巴隐藏在肚脐下,双肩高于头顶,后脑下的发髻指向天空,五官的出口也都向上,两条大腿和两边的胸肋并生在一起。他给人缝衣浆洗,足够度日;又替人筛糠簸米,足可养活十口人。国君征兵时,支离疏捋袖扬臂在征兵人面前走来走去;国君有大的差役,支离疏因身有残疾而免除劳役;国君向残疾人赈济米粟,支离疏还领得三钟粮食十捆柴草。像支离疏那样形体残缺不全的人,还足以养活自己,终享天年,又何况德行残缺不全呢!
        树木不成材免遭砍伐,人形体残缺终享天年。《人间世》篇末说:“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无用乃是全生之道,正是无用,最终证明了可以全生的大用。无用的价值在它的“无害”,比起“有害”要高尚许多,这就是无用之用。老庄哲学的精神就在“无为”与“无用”。
        “无用之用”是庄子直接承继自老子的无为思想,但战国时期的情势比老子的春秋时代更为混乱。在庄子看来,才智之士应知藏锋,藏锋的妙策,莫过于以“无用”而藏身。庄子主张,在为人处世中,不需要过于追求有用,也不需要过于展示自己,要学会韬光养晦。在《人间世》中,庄子叙述了战国时期国君的残暴和专横后,引出了他的“无用之用”哲学。在暴君横行的战国时期,士人不能言所欲言,只能在无可奈何的政治气氛下生存。这种无可奈何,反映在庄子另一个故事上,就出现了对“无用之用”的两难判断,似乎人没有了自处的位置: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 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 主人曰:“杀不能鸣者。” 
        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zǐ],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外篇·山木》
(译文)庄子经过一座山中间,看见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伐木工人停在它旁边并不砍伐它。庄子问其中缘由,伐木工人说:“没有什么用途。”庄子说:“这棵树因为不成材才能够享尽天年。”庄子走出山中,住在老朋友的家。老朋友高兴,叫童仆宰鹅来招待客人。童仆请示说:“有一只会叫,有一只不会叫,请问宰哪一只?”主人说:“宰不会叫的。”
        第二天,学生问庄子说:“昨天山中那棵大树,因为不成材才能够享尽天年;如今主人的鹅,因为不成材死去。先生站在什么立场呢?”庄子笑着回答说:“我庄周会站在成材和不成材之间。在成材和不成材之间,似乎可以了但还不是根本,所以没能免除牵累。要是把握了道德就不会这样,无所谓赞誉无所谓诋毁,时隐时现如龙见蛇蛰,随时运共同变化,不愿意固执一端。一时在上一时在下,以和顺为标准,遨游在万物的本元。把握外物却不被外物所化,那样哪里会有牵累呀?这是神农、黄帝的法则……”
        身处乱世,有用之人难于世间存身,庄子才提出了“无用”的处世观,希望能帮助更多人在乱世中保全性命。世事多患,处世不易啊!庄子写山木无用却能保全而鹅不能鸣却因而被杀,说明他也很难找到一条万全的路。有用和无用总是在相互转变,所以我们还要学会处在有用和无用之间。庄子给的法子除了与时俱化、役使外物而不被外物所役使,浮游于“万物之祖”外,还有就是只能归于“道德之乡(自然)”了。
                                     作者单位:姜集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