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215 更新时间:2024-12-11

老家的大门洞

◎陈玉堂

          “叮当,叮当,叮叮当当……”是铁匠打铁的声音。几十年前,我家的大门洞里时常传出这样的声音。我家门洞宽敞,是带接棚的那种,前后两间,平顶土屋。大门上部花棱下部黑漆木板,几排门钉将门板牢牢固定,还设有能挪动的门槛,门口上方几根横梁分层次排列,檐头是长瓦片,门柱上方是叠彻砖岀檐。从外面观看,虽然是土坏垒墙,基础也只有七八层砖但仍高大壮观。像这么宽敞的门洞村里有十几家,除了个别富裕户宽房大院,大多是因生活需要修个大门洞,其实院子很小。
        我们家的院子其实只有宽三米左右,长约十来米,正房北屋三间才长九米左右,名副其实的小院宽大门。过去车棚的用途就是为存放牲口拉的花毂轮大车,这主要是由于我祖上是烧制黄泥盆的,需要用大车运输柴草来作燃料。后来不烧窑了,大车也没用了就折价交与生产队使用,门洞则用来放柴草或生产生活用品。开挖齐济河期间,我家大门洞曾被工程部征用为民工大食堂,前面垒土灶安两口大锅用来炖菜熬粥蒸馏,后面揉面做窝头,相邻的两间南屋也作为食堂办公室。每当民工吃饭时拥拥挤挤熙熙攘攘,说笑声碗筷敲打声响成一片,简直热闹成一锅粥。这个火热的场面整整热闹了一个秋冬季。
            平日,春秋两闲的时候,几乎每年都有铁匠光顾。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民耕种土地都是人畜奋力,使用的锨、橛、锄头、镰刀之类的,还有耕地的铧头、耙地用的耙齿都必须年年维修更新,这自然就给铁匠带来了不少的活儿。他们知道我父母品行好,好说话,所以每年都有铁匠来我家门洞摆场子干活,甚至有的年份这拨人有事提前走了,那拨人又接着来了,门洞没有空闲的时候。给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对老夫妻,他们来的最经常。初来时两人六十左右的年纪,面容慈祥,身体硬朗,红中带黑的颜面上总浮着一层黝黑的铁灰,身上的衣服也布满了大洞小窟窿,那是飞溅的铁花留下的印记。夫妻二人动作相当协调,打铁过程中两人根本不用语言交流。只见老头打上锤,老婆拿大锤打下锤,老头小锤点到哪,大锤跟到哪,只听叮当叮当,中间还有小锤敲打砧子格外响亮的当!当!那是指挥大锤用力狠砸的号令,小锤轻轻两下,大锤便停止了捶打。这有节奏感的捶打声音极像优美的音乐,让我听的津津有味。敲打成型后把物件往水里一放,只听呲啦声,水就像开了锅一样腾腾冒热气,这淬火便是成品完美的结束。
        这是一对老实忠厚的夫妻,他们长年累月烟熏火燎,吃饭据来活情况难以按时按点,却不辞劳苦不惧风吹日晒,坚持数年从不间断。离家七八里的路程,每天早上走着来,忙活到傍晚才回家。他们热心地迎接着每一位顾客,不论什么农具,不论大小,只要是铁器之类的,他们都能加工,活干的漂亮,收费也合理。因此,不管是生产队里的还是农户的破损农具,多数都来找他们维修复新。这给父老乡亲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就不用带着沉重的铁器去集市上找人维修了,也给他们带来了比较可观的收入,俗话说铁匠冒冒烟,胜过木瓦匠干一天。对于我们家而言,虽然给他们提供了打铁的场地,但从来不收钱,我父亲总是乐呵呵的说,一个门洞闲着也是闲着,你们来了也方便了我们老街坊,谈钱就见外了。这让他们很感动,家里沾点光的话,就是偶尔来不及烧开水,于是到他们炉子上烧壶提回来,铁匠炉的火旺烧的快,可后来发现烧的水里灰尘多味道也不佳,就不去烧水了。当然我们家那几件农用具维修他们也从不要钱。连续七八年的光景,都是他们老两口来我家大门洞耍手艺,后来他们人老了,轮不动大锤了,才停止不来了。接着他们的徒弟们又来了,那是两个不小的大男人,干的活也不错,再加上老两口留下的口碑。这样又持续了几年。但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原来落后的农具逐步被先进的农业机械所替代,铁匠炉渐渐无人问津,打铁人也英雄无用武之地,叮叮当当的声音随着时代的洪流永远消逝了。
        由于建设年代久远,我家的大门洞也承受不住时光的消磨,被无情的岁月毁于旦。 但每次我回老家,走到大门洞址前,仿佛还能听到那打铁的声音:叮当、叮当、叮叮当当……
                                                                                 作者系区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