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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旁的柳枝鹅黄乍现，路角的薄冰隐约可见，湖边的小片盐白地拼成图画着圈，只是羡慕湖面上那微风送来的涟漪。春天，历来是文人骚客的流光溢彩之地。画手作画，水粉、油画、国画，彩蝶起舞春色盎然，柔情缱绻滴破春愁。诗人吟诗，“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春，令他们才思涌动。春，使她们春情萌动。但他们却都不及我，因我会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以春癣来迎接春天。
        这个独特的迎春仪式，是从我读初三的那一年开始的。十六岁的我，红润的面庞上莫名冒出了白色的小皮皮儿。将她拽起来，便露出殷红的面皮；待到第二日，殷红的区域稍稍干燥，讨厌的手忍不住沿边角再撕开，殷红的面积变大，且痒较昨日更甚。不晓得那时的自己是因为爱美才开始在意脸颊，还是因为脸颊才更在乎了美，总之是不愿出门懒得见人。
        那年暖暖的阳光斜照下来，追着我瘦长的影子。这个耳边充斥着“好好复习，备战中考”的我，这个拉过两侧齐耳的发试图遮掩脸上疤疥的我。这个步履匆匆的我，只待走过一班的教室，就能迈进我的座位，我便可以非不得已而不必起身了。
        可是，当我行至一班门口时，突然仰头的我，居然发现了那么一张斜倚在门框上的笑脸。“你笑啥？有啥好笑的？”我火冒三丈的断定他一定是在取笑我的脸。“你管我笑什么？”高个子沉思三秒，丢过来这句话。受到了莫大蔑视的我，卯足了劲儿要对付这个不爱学习的家伙，“你就是不能笑。”“你管的还挺宽！”他大声的怼过来，扭头转身回了教室。
        当我这张尖下巴的笑脸映进心里，又将听到的其他故事串起，再与他见面就不自觉有了小紧张。后来，我问他借了一次课本，内心又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直到有一天，这小波澜变了质。那是一个普通的晚上，在两节晚自习休息的空当儿，我们几个女生在教室外聊天。突然，一个影子朝着我径直走来，腿那么长，步子那样大，气势那么足，是他，是他！
        我的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校园的喧闹声不见了，微风中沁人心扉的草香消失了，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就是我突突突的心跳声。我的四周顿时一片黑暗，天上的白月光不见了，周围的同学消失了，天地间只剩我和面前这个瘦高的身影。
        这是寂寥的天，这是荒芜的地，这是无法抑制的恐惧。我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说服自己努力恢复他白天时的模样。三七分的黑发，墨蓝色的摁扣裤脚，大号的黑色布鞋，那颀长的身条儿。
        这是那个在校园里遇见会让我因低头而脸红的男生吗？这是那个我会因与他招呼而心跳加速的男生吗？这是吗？这是的。这不是？这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回过神，我哄骗抓住即将逃脱的心跳，将她使劲摁进自己的胸腔，放弃了挣扎，准备听之任之。半分钟，还是一分钟，未发一言的他，在“铛铛”的上课铃声里，转身而去。
        大槐树刚吐绿，蜜蜂们在月季间捉迷藏，依旧是熟悉的校园。等我们再相见，已经是两年后的五一。那些被我称之为“心动”的小心思昭然若揭，那些假装的做作很快被春风刮到了杨絮上。望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终于忍不住问他：“那个时候，我的脸上真的很难看吗？”两年前，我刚刚近视，其实并不清楚你的脸上怎么了。好吧！那我再换一个问题问问，“那天晚上，你为何突然几步迈到了我的面前？吓我一大跳！”“不好意思，我已经忘记了，全然没有印象。”“啊，啊？”“嗯，嗯！”我赶忙住了口，试图用讪笑来掩住自己微烫的脸。我想，这世界上最大的尴尬，莫过于“单相思”这三个字。
        又过了两年，长高些的我，头顶也才将及他的鼻尖。春暖花开，那些双腮上的小白皮儿依然如精灵般点缀着我的脸，爱笑的我却没了要在他面前掩饰春癣的念头。而那个在我对面黝黑且挺拔的高个子，却不自然扭捏起来。他说自己已从两年前开始注意我，可是此时的我，却有了不愿分享的小秘密，尴尬的人成了他。
        很久以后，当我被一个灰绿方格衬衣的背影所吸引，在那个男子面前由女汉子秒变小女生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什么是属于我的心动。那些悸动和没来由的恐惧，那些曾经无处安放的青春，还有我那十六岁的春天……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任时光变幻，我的脸颊却一如十六岁般诚实，坚持用点点的春癣来迎接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枝上的浅红疙瘩左右逢源，枯草下的那缕浅绿静静等待，岸边光滑的小石娇羞可爱，处处都在刺挠着我的心。
        我再一次将这颗即将滑出的心脏摁进胸腔，随她牵引，任意游走。我踏上矮矮的小丘，捏一把盐白的稀土，轻轻捻碎，静待那细土自手中落毕，再将沾满白面似的指头轻入齿间，轻轻舔舐，有一点儿咸，有一点儿涩。我走到粼粼的湖边，望望水中的树的长影，瞅瞅水边苇根的短渣，直挺挺硬生生，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十里春风有什么，都不及我用最美的脸颊迎接你啊，我的春天。作者单位：大鲁阁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