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是一辈子的事
◎刘 昭
作为语文老师，最不愿讲的课恐怕就是古诗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诗歌中太多的意境不是一堂课就能描绘出来的，诗歌中包含的情感也不是短短四十分钟就能让学生悟出来的。
传统中国人的启蒙教育，大多始于古诗，咿呀学语的时候，古诗就浸润到我们的文化血脉里了。清风明月的夜晚，登楼徘徊的黄昏，荒郊古寺的钟声，落花满径的小园，建构了中国人共同的文化乡愁。那一篇篇或绮丽或雄浑，或冲淡或深挚的文字，光华闪耀，穿透历史的烟尘，被一代又一代的人琅琅吟诵。
同一首诗，在不同的境遇，不同的年龄，每每吟诵都会有不同的领悟。所以，我常对学生说：“读诗，是一辈子的事”。
那天，我给二年级的学生讲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课上，我让一个男生读这首诗，他连题目的断句都读不对，我纠正再三，他还是读破句。当时我很生气，可转念一想，根本不怪孩子，因为他根本就不理解这首诗的意思。于是，我给孩子们展示了一幅图画，上面描绘的是朝阳初升的早上，一位古人在一座寺庙前正在依依不舍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友人。看完这幅图片，还没等我细讲，有几个学生就恍然大悟了。“老师，我明白了，这是一首送别诗，”“老师，‘晓’是早上的意思，”“‘净慈寺’原来是座寺庙的名字啊”……不用我再指导，所有的孩子都能准确地把题目读出来了。
古诗的意境，永远不是讲出来的，是每个人由内心悟出来的。多年后，当他们踏上人生的旅途，与家人、友人依依惜别时，也许会突然想起这首诗，这首诗的美好也将陪伴他们走过离别、惆怅的岁月。这大概就是古诗的魅力吧！我们初识她，不懂她，当我们懂她的时候，却已经历了人生的冷暖起伏。有些人生中的苦痛，你想说出来，但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然后你遇上一句诗或词，她深深地击中了你内心的悲凉。于是，你开始明白曾有人，如你一般痛苦纠结过，你，并不孤独。
所以，我的古诗课堂，从来不给学生一字一句的讲解，从来不让他们抄写每句话的含义、每首诗的思想感情，我让他们自己读，自己悟。也许，短期内他们无法领会每首诗的内涵，但是多年后，他们会记得，尤其是在每一段风吹雨淋的奔波路上，在每一个孤独的异乡之夜，那一首首穿越千年时光而来的唐诗宋词，会给他们直抵内心深处的温暖和慰藉。
初中时，老师让我们背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我总是背不熟，为此语文老师总是让我罚站。多年后，我去成都的杜甫草堂，伴着管弦丝竹的空灵乐声，读着杜甫一生的足迹，看着当年的破败“茅屋”，我好像一下子懂了。我们或许都曾是杜甫诗里欺负老阿伯的“南村群童”。我们在诗句中长大，知道领悟和反省，懂得敬重一句诗，懂得在诗里尊重生命。
王安忆谈起写小说时说：“生活中，端起作家的姿态，皱紧眉头，瞪大眼睛，牢牢地盯着生活，一心想看出什么奥秘、什么真谛，恰在此时，生活从身边湍湍地流了过去。生活好像在汪洋大海，要去捞它，用碗、用瓢、用盆，终能得水几多？应该变成一条鱼，游入水中，自由自在，整个大海便都获得了。”其实读诗何尝不是如此。诗心如何养得？诗意缘何捕捉？在我看来不过是从这些当时的悠然心会，和后来的一遍遍重温中来。于是诗就读成了日子，日子也就过成了诗。
我总体还算是个安静的人，虽然有时候也爱热闹，但我深深眷恋安宁的地方，眷恋内心平静温和的时刻。有人说枕上诗书闲处好，有人说文章千古事，诗的意义，我自己也不然了解。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它曾给我们，并将永远给我们平静与安宁。
所以，读诗是一辈子的事。作者单位：曲堤镇中心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