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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离开那家洗浴中心的时候，我没有告诉堂姐，我怕跟她说了她会不让我走，也怕她会骂我。
        那天我上夜班，一个浑身上下挂满珠宝的胖女人走进了洗浴区。依照惯例，我帮她打开储物柜后，把手牌替她套在了手腕上。这时，又有别的客人进来，我转身去照应。刚帮新来的客人把储物柜打开，身边的那个胖女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原来，她把储物柜的钥匙锁进了柜子里。而此时，她的手机正在柜子里大声地唱起了歌。
        按照店里的规定，客人把钥匙误锁进柜子，我们是有一定责任的。我忙去找值班长，拿来了万能钥匙。
        在用万能钥匙打开柜子前，是需要客人签字的。没有她们的签名，我们没有权利打开任何柜子。
        但那个胖女人却拒绝签字。她说那就是她使用的柜子，刚才我也看到的，为什么还要她签字？
        我耐心跟她解释，说这是店里的规定，也是为了维护消费者的利益。但我好话说了千千万，她就是不肯签字，而且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如果我帮她打开柜子，那是违反店里规定的，领导知道了，肯定会扣我工资。可我不帮她打开，她又在不停地吵闹。我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4

        不知谁通知了店面经理。经理过来后，不问青红皂白，就先把我给骂了一顿。店面经理骂我不长记性，骂我是猪脑子。我明明是把那个女人的手牌亲自替她套在了手上的，她自己不知怎么又摘下来，放进了柜子里，这能怪我吗？我按店里的规定办事，也是我的错？经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那样骂我！那个女人也同经理一起骂我，她们两个人，一副不把我骂死就不甘心的样子。
        我上学的时候，一直都是被老师表扬的。我的所有任课老师和我的同学，没有哪一个怀疑我的智商。可是，来到省城后，为什么却总是被人骂“木”“呆”“笨”呢？难道，城里的人，真得比我们山里人聪明吗？
        一气之下，我哭着跑回宿舍，拿起自己的行李，就下了楼。
        那天，堂姐上白班，没在店里。就是当时她在店里，离开的事，我也不一定会跟她讲的。

5

        农历四月的夜晚，天还很凉。我背着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后半夜的省城街道，已没了白天的喧闹与繁华，偶尔会有一辆车飞速从眼前闪过。我又冷又困，双脚在不停地迈着，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
        走到一家小店的屋檐下，我实在走不动了。依墙蹲在那个屋檐下，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越哭，心里越怕。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那一夜，从未有过的漫长。随着天亮的到来，我越来越后悔自己冲动后做出的这一决定。没有了工作，甚至连赖以栖身的住所都没有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我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想一阵。天亮了，街上的行人多起来，我不能再在人家的屋檐下蹲着了。可是，我又能到哪去呢？
        在这城里，我唯一认识的人只有堂姐。可现在，我给堂姐惹了事，丢尽了她的面子。我连堂姐也无法去找了。

6

        离开洗浴中心的前两个多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找过好几个工作，每个工作都没能做长久。
        没地方住，没钱买吃的。只能饿着肚子在车站过夜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想回山里去了，可临到真要去坐车的时候，就又犹豫了。
        我曾给爸妈打过电话，说了想回家的想法。他们听到我这样说，马上回绝了我。他们说别人能找到工作，我也肯定能。他们说出门在外哪有不受气的，慢慢习惯就好了。他们还说你回家了能干啥？现在管结婚的都按户口本上的年龄来，你离结婚年龄还差不少，想把你嫁出去都办不了。
        自己想想也是，回去能做什么？学肯定是不能上了。我们山里地少，只靠种地根本无法生存。就是想做点小生意也难，从我们村到镇上，走一个来回就要九个多小时。难道就跟爸妈说的那样，等着他们给我找个人家，像妈妈一样，出嫁、生儿育女吗？想想心里就害怕。
        没有饭吃，没有地方住，我像一个流浪孩子一样，在这个城市游荡。最穷的时候，我接连三天没吃一顿饭，实在饿得不行了，就趁着夜色，到垃圾箱里去翻找吃的。
        后来，在郊区的一家制鞋厂，我找到了一份工作。那是一家手工制鞋厂，我的工作就是在鞋底上涂一种胶，劳动强度不是很大，但胶水味特别难闻。刚开始那几天，就是戴着口罩，我也还是忍不住吐了好几次。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在那里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老板管吃管住。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好了。（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