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圆桌对面的孩子
鞠 慧
10
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是一位去地里干活的大爷，想坐在水泥管子上歇歇时，发现了我。听说当时大爷吓坏了，他以为我是一个死后被人扔到这里的孩子。
在派出所里，头发蓬乱，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妈妈，见到我，一步跑过来，紧紧抱着我，哭得几乎晕过去。妈妈的双臂紧紧地摽着我，边哭边说：“诺诺，要真找不到你了，妈妈还活个啥呀？”
在妈妈的怀抱里，我也哭了。
爸爸铁青着脸，没有跟我说话，也没打我。走出派出所，他才狠狠地说：“丢人现眼的东西！给老子丢人都丢到公安局来了。”爸爸把手上的烟屁股重重摔到地上，然后又说，“往后，你爱咋咋吧，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你长大了，不走正道，别怪我没管你！”
我没说话，心里却恨恨地想，你凭啥管我？你有啥资格管我？连你自己都没管好，还想来管我？哼！不管我正好，你以为我愿意让你管呀！除去会打人，你还会啥？
那时，心里对爸爸充满了怨恨。
11
升入初中后，我对电视已没什么兴趣。放了学，我喜欢到游戏厅去玩游戏。我学习一直不好，可对游戏，我像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一看就会了，而且玩得超过同学好多。
爸妈刚知道我玩游戏的时候，爸爸打过我，妈妈也哭着劝过我。后来，爸爸可能看到他的打骂对我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就懒得再管我了。
初三那年，我跟爸爸进入冷战状态，我们俩彼此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跟谁说话。有什么事，我只跟妈妈说。
只要我放学不按时回家，妈妈就挨个游戏厅去找我。为了怕妈妈找到我，我就跟同学去县城边上的游戏厅玩。开始妈妈只是在离家和学校比较近的游戏厅找，后来，妈妈骑着自行车，一家家挨着找，最后也还是找到了我。
妈妈这么不停地找我，让我很烦。
有一次我又到城边上的游戏厅去玩，妈妈找到我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当时我正玩得起劲，妈妈进来了，她拉着我的胳膊，劝我回家。我猛地一甩手，把妈妈甩了个趔趄。
妈妈哭着说：“诺诺，不能再玩了。”
妈妈知道管不了我玩游戏，她叫我回家，是怕我在外边待的时间长了，跟别人学坏了，干出别的事来。
看到妈妈当着同学的面哭，我觉得很没面子，心里更烦了。在妈妈又一次过来拉我的时候，我恶狠狠地对妈妈说：“你管不了我爸爸，就来管我。有本事你别让我爸爸整夜在外边打扑克呀！”
妈妈拉着我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我继续玩游戏，我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走的。
12
过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妈妈下了班看到我不在家，就一家一家地挨个游戏厅找我，一直找到这家城边上的游戏厅。被我骂了一顿后，妈妈骑车慢慢往回走，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在地。
骑摩托车的人跑掉了。妈妈额头上破了一个口子，双手掌心跌进去了好多小沙子。妈妈骑的自行车被撞断了链条，车轱辘也变了形。妈妈在地上坐了好长时间才慢慢起来，忍着疼，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了家。
当我知道妈妈被撞后，也有些心疼。妈妈一直还是很疼我的，有啥好东西都先留给我。我再调皮，妈妈也不舍得打我一下。
妈妈生气的时候，就爱哭。
我小的时候，看到妈妈哭，有时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一下，或拿条毛巾替她擦擦泪。可是，真要这么做的时候，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了。
长大了，再看到妈妈哭的时候，就有点烦。就想，哭，就知道哭，你除了会哭，还会干啥？心里既同情又鄙视，那种心情很复杂，自己也说不清。
妈妈受伤的那段时间，我没有再去游戏厅。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