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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现在进来了，再仔细回忆以前的那些事，才知道自己真不是东西！
        我出走的那个晚上，爸妈找不到我，就报了警。连夜赶到县城的爷爷，不顾众人的劝阻，不吃不喝，一直找了我大半天。信佛的奶奶，流着泪，在佛像前一直跪了几个小时，谁劝她都不肯起来。
        爸爸没什么文化，脾气也不好。他管我的方式是有点粗暴，可他也是疼我的。听单位同事说喝牛奶健脑，他就让妈妈给我订了一份牛奶。他和妈妈不舍得喝，每天都留给我喝。
        妈妈在棉纺厂的工作很累。回到家，还有家里的一摊子事等着她做。累了一天的妈妈，骑着车子到处找我。找到了，也不打不骂，就那么求我，求我回家。一次又一次。
        爸爸脾气不好，又爱玩，家里的家务活，差不多都是妈妈做。我从来没有想过妈妈身体有多累，心里又有多苦。妈妈就是那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个子还不到我肩膀高。
        妈妈做了这么多年的挡车工，累出了一身病，常常腿疼，胳膊疼，腰疼。疼得厉害了，就自己捶打几下。
        我从没想到帮妈妈做点家务，也没想到在妈妈不舒服的时候，替她捶捶背或捏捏胳膊。这些事，其实我是都能做的呀，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累了一天的妈妈骑了车子，一家又一家游戏厅地到处找我，当她求我回家的时候，我还那么狠地骂她，现在想想，我真不是人！

14

        好不容易挨到初中毕业，不管爸妈怎么说，我是不想再上学了。本来他们是想让我上技校的，我也不想去。凡跟学校有关的，我都不想去。
        毕业后在家待了几个月，刚开始还觉得挺好的，每天想啥时起床啥时睡觉，也没人管了，想上网想玩游戏也不受限制了。可慢慢地，我就烦了这样的生活。正好有个同学在省城的汽车修理厂工作，他问我想不想去。我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刚到了那里，觉得还行。干了一个多月，就有点烦了。我觉得各方面都不合适，工资不高不说，干汽修是个又脏又累的活，整天浑身上下又是油又是土。遇到急活，还要加班。再说一个学徒工，人家根本不拿你当人看，啥活都支使你去干。
两个月多一点，我就离开了那家汽修厂。
        之后，来到了现在的这家汽车配件加工厂。
        这里的工作不是太累，流水线，八小时，厂里有宿舍，也有食堂。每天都做同一个事，不停地重复再重复。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就越来越觉得真是很无聊。上班无聊，下了班更无聊。

15

        那天是白班，下了班，就跟一帮工友出去喝酒了。都喝了不少，散场的时候，都快半夜了吧。
        他们有家在市区的，有跟女朋友在外边租房子住的，回厂里的，就我一个。
        那天不知怎么了，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像是有个啥东西在上窜下跳地乱动，就想要干点啥，好像不干点啥，这一夜就过不去似的。
        一时又想不起合适的事来做。
        走了一段路，发现了路上的井盖，就想，要不就弄几个井盖，卖到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其实也并不纯粹是为了卖那几个钱，就是觉得无聊，就想要干点啥。
        井盖扣得很严实，弄了半天，也没弄出来。路上，不时有车路过。虽然没人减速，更没人停下问，但做这种事，总是不太愿意让人看见。
        我就想换个地方，想找条人少的路，看看那里的井盖是不是也这么严实。
        就是在这时碰到骑电动车迎面过来的那个人的。当时根本不知道来人的性别、年龄，也没有考虑我是不是他的对手。好像啥都没想，就在那个骑电动车的人走到我面前的那一瞬，我一步跨过去，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一扯，电动车连同车上的人就倒在了地上。
        顺手抄起车篮里的一只包，我想跑。可那个人却死死抓住包不放。我用力拽了一下，那个人被我拽离了地面，紧接着，“咚”地一声响，随着包带的断裂，那个被我拽得悬在半空的人猛地跌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马路牙子上。
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有蚯蚓一样的东西从马路牙子上慢慢爬下来，朝我脚边蠕动着。
        我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转头拼命朝住处跑去。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