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济阳的峥嵘岁月
十、后楼的“土改”试点
中共中央土地会议后,于一九四六年五月四日颁发了《关于土地改革问题的指示》,决定改变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土地政策,由“减租减息”改为没收地主的土地分配给农民。相继,中共中央华东局于同年九月一日做出了《关于彻底实行土地改革的决定》;渤油海区二地委于同年十二月间下达了《迅速实现土地改革的指示》。根据上述系列土地改革指示精神,济阳县委立即召开会议,学习文件,研究贯执彻行计划。决定采取先搞试点,取得经验后,再全面展开的工作方法。
据此,县委确立以垛石桥区(五区)后楼村为试点,抽调六十余名干部组成土改工作大队,由李吉祥兼任大队长。下分若干工作组,呈梅花式驻村,于一九四六年冬季开始,在徒骇河沿岸开展了土改试点工作。
后楼村位于徒骇河北岸。隔河南望,东边是重镇垛石桥,西边是姐妹村前楼。该村有两家大地主,是两兄弟,其堂号是“庆乐堂”和“兴五堂”。兄弟二人均为清朝大官僚,一人为湖南道台,一人为湖北道台。据查,唐代的道是监察区,相当于汉代的州,相当于现在的省。明、清时的道,是在省、府之间所设置的监察区,道下有府、州。道台是朝廷的监察官吏。担任此职官吏多为皇帝所信任之人,是皇家忠实的鹰犬,因此,这一职位权势是不小的。清代康熙皇帝就非常看重这种官员。此官受贿发财机会也最多,地方官员为保乌纱,封官进爵多向其送礼巴结,否则,被参上一本就不得了。后楼村的这二兄弟并肩任两大道台,详情虽未及深究,但横财想必发的不少。据传,两兄弟死时出大殡,光用芦席打棚(以使棺椁不见天)从村中到坟墓就有数里之遥。下葬这天,几十个村的佃户都来送殡,影响之大,数十里之内的群众无人不知,所化银钱之多是可想而知了。
该村百余户人家,多姓周,为一姓庄子。两家大地主的楼房宅院几乎占去村中一半的房屋。(据说过去还多)群众都住在楼房四周的低矮的小坯房中,绝大数人家是他两家的佃户。在清代两家大地主曾挂过数次“千顷牌”,据说挂了“千顷牌”(每顷一百市亩),既光荣又合法了。两家大地主的实有土地数,人们谁也不知道,就连他们的管家也摸不清到底有多少地。人们只知道,徒骇河两岸,向东直到章丘县附近这几十个村庄都有他们的土地和佃户。这两家地主的剥削方式也有其特别之处。他们不直接把土地租给佃户收租取利,而是由地主总管家负责先把土地包租给若干代理人,俗称“二地主”;再由“二地主”把土地转租给佃户耕种。佃户则要受到双重盘剥。租约规定的多为五五分成,即每亩土地每年收获的粮食,佃户留五成,地主、二地主坐享五成。农民们切齿痛骂“地主老财们一毛不拔,坐地分赃”。佃户们用血汗溉灌了这一代土地,万恶的地主却用农民的血汗养肥了自己。苛刻的租约还规定佃户如当年交不全地租,第二年就又增交一倍,两年交不全地租者,就要抽掉租佃权。在这批大小地主的剥削之下,每年都有不少人家,因被抽佃而失去土地,只得离乡背井,外出乞讨,或卖儿卖女,妻离子散。年复一年,这沉重的封建枷锁,禁梏着这一方百姓。百姓们朝也盼夜也想,终于盼来了共产党、人民政府为他们撑腰,开展土改斗争。
土改工作大队队部驻扎在后楼村。以该村为中心试点村,分别派出若干工作组赴牌坊赵家、前楼、周家沙窝、太平庄子等村为分点。干部进村后采取以下措施着手工作:
一、宣传党的土地改革政策,讲明土改意义。工作队进村后首先召开全村群众大会,向群众讲明,中国是几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是少数剥削多数人。广大农民特别是佃农只有少量土地或者根本没有土地,祖祖辈辈当牛做马,终年吃糠咽菜还不得温饱,高租重利,粮捐税收封建盘剥的重压使农民喘不过气来。广大农民为了妻儿老小,整日面向黄土背朝天,累折了腿,压弯了腰,到头来,只落得枯骨一堆荒坟冢。可是地主老财们不种田,却占有大量土地。住的厅堂瓦舍,吃的是大鱼大肉,穿的是绫罗绸缎,整日养尊处优,变着法的算计剥削穷人。这种不公平不合理社会现象的基础就是封建的土地所有制。只有实行土地改革,废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实行耕者有其田”,才能彻底改变这种人吃人的社会。在当地,普遍存在着一些落后的认识。有人认为自古以来就有贫富之分,有骑马坐轿的就得有牵马抬轿的,坐官当老爷是修来的福。穷人生来命薄,吃苦受罪的命,强求硬争也不行。人家身上的衣服咱穿上不暖和,人家吃的东西到咱嘴里不香。富贵享乐,贫穷受苦,都是命里注定的。乡里乡亲的还是相安无事为好。这些思想都是封建统治者为巩固自己的统治,实行愚民政策,对广大人民毒害、麻醉的结果。针对这种较为普遍存在的封建道德和宿命论思想,工作队特别注意了说服教育,以提高广大农民的阶级觉悟。在宣传教育过程中,同时指出地主老财必须按照人民政府的土地法规,自觉地实行土地改革,把多余的土地交还给无地和少地的农民耕种。要学会自食其力,不得再不劳而获了。老剥削别人过生活,天理良心是过不去的。并警告他们违法破坏阴谋反对土地改革,人民政府是不允许的,人民群众也是不答应的。严重的,政府要依法制裁。通过群众大会宣传讲解党的土改政策,提高了广大农民,特别是佃农对土改的认识,也为地主老财指明了出路,这就好比对各阶层人们的安民告示,从此揭开了土改斗争的序幕。
二、搞过“减租减息”和“反奸诉苦”的村庄,像前、后楼一带,因绝大部分村都已有党的活动成立了党的支部,农会、妇会、青救会、儿童团、民兵基干队等各群众团体都已先后建立,工作有一定基础。这类村庄就依靠党的领导,发挥各群众团体的作用,党员带头,发动酝酿,召开村民大会,选举产生村土地改革委员会,并推选出身成分好、品行端正、办事公道,威信高的农、妇、青会员和民兵中的积极分子,经党支部审定,土改委员会同意,分别组成各工作小组。土地仗量登记小组十到二十人组成;划阶级定成分小组五到十人组成;土地评定小组五到十人组成;浮财分配小组十到二十人组成。组织健全后,经过访贫问苦,发现苦大仇深的农民并对其进行开导教育,鼓起向地主老财斗争的勇气,动员党员和群众组织成员团结广大农民尤其是佃农,向地主老财诉苦。动员工作成熟后,先小组会上小规模地诉苦,慢慢激发起阶级义愤后,再由党支部领导,村土改委员会主持召开全村群众诉苦大会,并要地主老财们参加。广大农民要向他们面对面控诉封建土地制度的不公平、不合理,要把被剥削受苦难的全部苦水统统倾诉出来,结合算剥削账,具体揭发地主老财对农民尤其是佃农的种种残酷剥削压迫的罪恶,以激起全体农民对地主老财们的仇恨,提高阶级觉悟。众在未进行过“减租减息”、“反奸诉苦”斗争的少数村庄,像牌坊赵家一带,地处垛石桥区东北边沿,靠唐家庙伪据点近,解放较晚,尚未有党组织和群众团体。像这样的村庄在召开全村村民大会,讲明土改政策后,驻村干部就要走家串户,通过访贫问苦,了解村中的阶级、阶层情况,地主老财与农民占有土地情况,地主老财统治罪恶,广大农民苦难生活状况等,并从中发现培养积极分子和斗争骨干。同时还要注意观察地主老财们活动情况及中间阶层人们的动态,做到心中有数。然后,结合土改运动发起“减租减息”和“反奸诉苦”斗争,从中吸收出身成分好,阶级觉悟高,斗争性强的积极分子参加共产党,建立基层党支部,并分别建立农会、妇会、青救会、儿童团、基干民兵队等群众自己的组织和武装,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推动土改运动深入下去。
三、经过两阶段的发动、准备工作,斗争开始向纵深发展。以后楼为中心试点,各分点村派代表和全部佃户参加,开展对后楼村两家大地主代理人的说理斗争。会议由后楼村农会主任、土改委员会主任、老积极分子周明德主持。周明德同志是“双减”、“反奸诉苦”斗争中表现最出色的一位,佃农出身,苦大仇深,觉悟高,斗争性强,为人正直,在群众中威信高。他妻子为生活所迫早已故去,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叫周秀英。女儿像父亲一样品格好,活泼好动,能吃苦爱劳动,身体健壮,性格爽直,在村里“双减”、“反奸诉苦”斗争中勇敢坚定,是村中的妇救会主任兼姐妹团长。父女二人均为共产党员。在这次土改斗争中日夜操劳,积极肯干是群众的好带头人。大会由周明德同志宣布大会开始,民兵们把地主代理人总管家押上审判台(因两户地主家中只剩几个老年妇女),诉苦的人争先恐后登台控诉,字字血泪,声声仇恨,台上台下群情激愤,口号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废除封建土地制度!”“实行耕者有其田!”“土地回老家!”“打倒地主老财!”“把剥削穷人的东西退出来!”“打倒万恶的旧世界!”“人民当家做主人!”控诉的哭泣声和愤怒的口号声响成一片。斗争达到高潮时,台下群众高呼要把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地主代理人周德柱,从当时的济阳县政府要回来,交给群众批斗(这个家伙一时混入了政府机关,当庶务员)。土改委员会临时议定,接受群众要求,委派大会主席周明德同志率领基干民兵,经得县府同意,迅速从前楼(当时县政府驻地)把坏蛋周德柱抓回来交群众当场批斗。因这家伙奸污妇女、吊打佃户并有数条人命,因而激起了苦主的义愤,一时冲动扭打之下这家伙当场死亡,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次大会以后,各分点所属村庄,都先后召开了群众诉苦大会,对地主老财们进行了面对面的说理斗争。唯牌坊赵家一带村庄,情况特殊点,以前未搞过“双减”、“反奸诉苦”斗争,这次也结合土改运动,一起组织了对地主豪绅、恶霸坏蛋和伪保甲人员等坏人的斗争。发展了党员成立了党支部,同时组织了各群众团体和民兵武装。
大会的召开如春风吹到了徒骇河两岸,村村农民群众扬眉吐气,喜笑颜开。而地主老财则再也见不到往日的威风,一个个俯首贴耳,老老实实的低头认罪,纷纷表示拥护土地改革,愿把多余的土地拿出来,分给农民佃户们耕种,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各村开过诉苦大会后,在村土地改革委员会的领导下,各工作小组开始分头活动了:土地丈量登记小组,组织有点文化,能写会算和熟悉土地情况的人,下地丈量地主老财的土地,并按土地质量、数量分别详加登记;划阶级定成分小组,吸收较适宜的人,逐家逐户进行详细登记,在党支部和村土改委员会的审定下,妥善准确地划定每个人的阶级成份;土地分配评定小组,组织有关人员,按照政策让富农自动献田,给地主分子留下生活田,再根据贫农、中农、佃农土地占有情况合理地分配土地;浮财物资分配小组,组织人员,根据贫雇农及中农生活居住情况,在征得本人同意后,合理分配给一定的住房(无房少房者)、耕牛、生产工具、衣褥、钱粮等物。
四、村土改委员会及下属各工作组,把土改斗争后的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并把土地分配数量登记造册,送到县人民政府,领回盖好大印的土地证,各村就准备召开村民大会,举行隆重的发放土地证仪式。那一天徒骇河两岸、后楼土改试点村一带,数十个村庄一早就热闹非凡,村村敲锣打鼓,人人穿戴一新,像过节一样。有的村还耍龙灯、扭秧歌,搭台子唱小戏。
翻身获得土地的农民喜气洋洋,见面互相抱拳道喜,开会鞭炮齐呜,锣鼓喧天。当主席台上土改委员会宣布发放土地证时,台下欢声雷动,口号不绝:“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拥护民主政府的土地政策!”“欢迎土地回老家!”“好好生产,多打粮食,支援解放战争!”口号声欢呼声在徒骇河的上空飘荡,久久不散。盖有大红印章的土地证发到农民手中后,接着就把地主老财的旧地契当众烧毁。散会后,土改委员会的委员和土地分配评定小组的人们,率领分到土地的贫下中农和佃农们,下地定地界插牌子,落实每个人的土地所有权。至此套在农民身上几千年的枷锁被砸碎了,从此农民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了!
县土改工作大队的同志们,经过一个冬春的辛勤工作,胜利完成了土改试点任务,经认真总结工作经验后,撤出后楼村。济阳县委在取得土地改革试点经验后,将研究部署在全县展开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据《济阳文史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