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圆桌对面的孩子
鞠 慧
4
初三那年春天，刚过完春节不长时间，村里开始搞换届选举。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爸爸被选下来了。
不用爸妈说，我也知道，往后，村商店里的东西，再也不能随便去拿了。
每天放学路过村商店的时候，从明亮的玻璃橱窗里望过去，里边各种各样的东西闪着诱人的光，像是在跟我打招呼。我心里难受得要命，像是有个啥东西在抓挠一样。
我想绕过商店，拐到别的路上去走。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了商店这条路上。
金枝看中了一条白底红花朵的丝巾。她跟我说，她喜欢那条丝巾。我跟金枝说，这还不好办！
同以往一样，我走到了商店门口，待要进门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我爸爸现在已经不是书记了，商店里的东西，我不能再随便拿了。
可此时金枝正在不远处等着我。已走到店门口了，总不能再退回去吧？那样的话，不被金枝笑话吗？
咬咬牙，我迈进了商店。
一边貌似随意地闲逛着，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商店里的这些叔叔阿姨，还都是我爸爸在职的时候，让他们来这里上班的呢。再说，我爸刚刚下来，他们肯定要给我个面子吧。
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了些底气。我就朝那条挂在货架上的丝巾走了过去。
5
拿丝巾给我的那个阿姨微笑着看着我，在把丝巾递过来的同时，不紧不慢地说了句：“五十六块八。”
我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因为在以往，不管我拿什么东西，他们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价钱。
“五十六块八。”
售货员阿姨又重复了一句。
我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让我付钱吧？可是，我口袋里没有带钱。
“我没带钱，先记上账行吗？一会过来还。”我说。
“记上账？给谁记账？这里不允许记账。一会你拿来钱再买吧。”说着，她转身把手里的丝巾挂回了货架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商店的。我也忘记了金枝还在等我。
跑到村后的小河边上，我哭了很久，越哭心里越难过。我爸爸才刚下来那么几天，他们怎么就那样对待我呢？
6
我爸爸被选下来后，心里不痛快，他不是喝酒就是睡觉，有时喝醉了，随便找点小事就骂我妈，骂我姐姐。她们被骂也不敢争辩，只有躲到一边去哭。
开学后不长时间，因为一点小事，金枝不理我了。我好话说尽，也没能让她回心转意。我和金枝，就这么结束了。
我在学校里的地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初一开始，我就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开学后时间不长，老师也没说什么原因，我也没犯啥错，体育委员就成别人的了。我找老师去理论，结果他说我顶撞老师，罚我在教室门外站了两节课。
以往整天围着我转的那帮朋友，也渐渐不跟我来往了。我越想越觉得上学没啥意思了，依我的想法，当时就退学回家。可爸妈他们不让，非要让我拿了毕业证再说。我想想他们说得也对，上了快十年学，连个证也拿不到，确实是有点亏。再说，离初中毕业也没几天了。
我忍着，一直忍到拿到了初中毕业证。
爸妈又说，等考上高中，就离开村子，到城里去上学了。
我想也是，到了县城的中学，谁还知道我爸不当书记了？对，考高中，离开这里，到县城去上学。 （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