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圆桌对面的孩子
鞠 慧
9
离开肇四那间小黑屋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肇四让我看了他手机上的一段录像，那个赤裸着的女孩，是我。
肇四说，往后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可你要是不听我话，我把这个小电影发到你爸爸的手机上，看他不打死你才怪呢！不想让你同学、你老师看到这个小电影，往后就乖乖地听我的话！
我的衣服被肇四撕破了，脸又红又肿。临进家门的时候，我抹净了脸上的泪。回到家，爷爷奶奶和弟弟，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我与出门时的不同。
当时，如果有一个人问我，哪怕是一句话，也许，我就会哭着，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
可是，没有。
我把拿回来的手机放在进门的矮桌上，就回了我睡觉的小屋。钻进被子里，把头牢牢蒙住，我怕家里人听到我的哭声。
那一夜，我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我曾想到要去告肇四。可想来想去又不敢，怕像他说的那样杀了我全家；也曾想到去死，死了，这一切，就没有人知道了。觉得自己活着真是没有啥意思。可是，我死了，奶奶爷爷咋办，弟弟谁来照顾？
直到天亮，我也没想出应该怎么办。
10
到了学校，老师和同学也没人问我脸上的伤和红肿的眼睛。
上学放学的时候，我绕到村子后边，避开肇四的店。偶尔远远看到那个店，我的心就忍不住紧缩起来，浑身上下就会止不住地抖个不停。
可是，肇四并没有轻易放过我。有那段手机录像在他手里，我成了他手心里的蚂蚱，再怎么蹦，又能蹦出去多远？
在我想不到的某个地方，肇四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有一回，肇四拦我的地方离我家很近，我猛地推开他，一气跑回了家。可第二天，他竟然跑到了学校门口。我害怕了，怕同学、老师知道。心缩成一团，浑身上下抖得筛糠一样。跟在肇四身后，一步步朝他店里走。对面驶来一辆摩托车，我悄悄挪到了路中间。我想，那辆车能把我撞倒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跟肇四到他的店里去了。可是，那辆车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了，我没有被撞到。
11
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有六个多月了。我没有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肇四。
我爬到村头的一截矮墙上，一次次往下跳；跑到大堤上，从十几米的堤坡上滚下去；用拳头对着自己的肚子拼命击打；一碗碗地喝肥皂水，喝完了吐，吐完了接着喝……我想尽了办法，可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却一直在里边。
家里人没有发现我的变化，学校的同学老师也没人说什么。他们可能以为我是长胖了吧。直到我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也还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肇四也许知道，但他没问我。孩子出生的前一个多月，肇四的店突然关了门，他人也不见了。村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的说他是去县城找他老婆了，在那里找了个工作。也有的说他是欠了别人的钱，还不了，跑了。
我整天生活在恐惧中，既盼着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能快点出来，又怕那个孩子真得出来。
对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12
该来的，还是来了。那天夜里，刚睡下不久，肚子突然就疼起来。我没想到是孩子要出生，只当是晚上吃饭吃坏了肚子。
我起床，捂着肚子，一步步挪到院子里的厕所跟前，肚子疼得更厉害了。我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只觉得里边像有把刀子在来来回回地割着我的肉。我在厕所跟前的地上滚着。我想我是不是得了啥急症，就要死了。我想喊爷爷奶奶他们过来，我用手扶着地，抬起头，刚想喊叫，突然觉得下身一阵湿热。我愣了一下，闭上了嘴巴。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十指深深地抓进了泥地里。
“哇”地一声哭喊，把我惊醒。不能让爷爷奶奶他们听到，我脱下上衣，把她裹起来，抱着就朝大门外跑去。
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置这个小生命，怀抱里的这个小东西，就像一颗炸弹，让我惊恐万分。
跑到屋后，突然想起不远处有口枯井，我朝那口井跑了过去。（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