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开花
◎冉庆亮
昨天，按着五弟电话里说的方位，我找到了从盐碱窝村的老家搬迁进的那片雄伟壮观的社区楼群，走进家里一看，让我一下惊呆了：一百二十平方米的空间，新颖适用的户型，装修简约考究，宽敞明亮，赏心悦目。电灯、电话、彩电、冰箱、冷暖设备应有尽有。尤其客厅里那棵破天荒开花的幸福树蓬勃着祥和喜庆，让我的眼泪禁不住哗啦一下涌了出来。
我小的时候，一家六口人挤住在三间破屋：泥垛墙，芦苇脊，谷草顶，泥抹平。晴天还好，一到雨季，屋外大下，屋内小下，漏雨砸的满屋接雨水的盆盆罐罐“噼里啪啦”。墙也摇摇欲倒，爷爷和父亲就赶紧冒雨滑滑擦擦找木头顶墙。为此，爷爷滑倒摔伤了腰，父亲也曾被坍塌的泥坨砸晕。
一九七0春天，父亲拿全家割青草，偷着养兔收入的钱购置了木头，到附近砖厂垃圾堆捡半头砖，建起了六间砖基脚土坯墙新屋。由于增建了两间八平方米的偏房，却显得天井更小了。就这，还乐得爷爷整天合不拢嘴，总笑嘻嘻眼瞅着小院儿自言自语：楼上楼下，幸福开花。
我懵里懵懂，好奇地问这是啥意思？爷爷捋了下胡子，摇着长烟袋说，就是住楼房，过好日子呗！父亲点起一支自卷的“喇叭烟”吸着，慢条斯理地纠正：准确的说法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意思就是说，住很多层的高楼，有供人上下楼的楼梯，房间里装着电灯、电话。晚上不再点熏黑鼻孔的煤油灯，而是用上瓦亮瓦亮的电灯，可将屋里照得跟白天一样亮堂。想要对谁说话的时候只要拨通电话就可以了，就和面对面一样。总之，就是快跨入电器化时代了。“可是”，父亲话锋一转，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喊了二十年了，在咱农村“八”字还没见一撇呐！爷爷听后却往鞋上磕着烟袋锅说，快了快了，这会儿住上新屋就前进一大步嘛，我可得好好活呀，等着住楼呢。在爷爷看来，住楼就是他最大的幸福梦想。谁料想，两年后爷爷就去世了。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我们盐碱窝村，很快推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各项致富政策也逐步全面放开，村民脱贫致富的积极性一下迸发出来，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争先恐后同奔致富路。我父母起早睡晚，挖改碱沟，引水压碱，增施有机肥养地，引进棉花、小麦、玉米良种，实施科学管理，使十二亩责任田由过去的亩产五百斤粮食逐步增长到一千六百斤。同时，家里还发展起养殖业，我们兄弟几个，放学后就边放羊，边给猪兔们割青草。我们家生活也越来越富裕，日子越过越红火。十年后，家里有了些积蓄，父亲就推到了土坯房，新建了四间砖石钢筋结构的红瓦房。
可是，新房落成后，父亲就后悔了。他当时只考虑到自己只和五弟一起生活，其他几个兄弟都分家过搬出去了，不盖偏房天井是宽敞了，可在城里工作的我和家人回老家却没处住了。我只好回家看看，晚间走人。这样，本就住楼心切的父亲，多了一份内疚，他就更加盼望住楼了。那些时日，他就像爷爷一样，痴痴傻傻地瞅着新房念叨：楼上楼下，幸福开花。
他之所以没再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因为村里早已通了电，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灯，自家也安装了电话，还看上了大彩电。他常对五弟说：都说‘穿衣讲时尚，吃饭讲营养，住房讲宽敞’，让我说，住房就讲住楼房，我可得仔细地活呀，一定得住楼房。”
父亲憋足了劲儿，在三亩责任田建起了花木苗圃，什么垂柳、塔松、幸福树，全是美化城市、乡村的“绿美人”。几年下来，钞票塞满了腰包。父亲申请了宽大的宅基地，决定建楼房，但找内行人一核算，资金还差一大截呢。于是就建了最高质量的五间前出厦平坐房，准备过几年接建三层楼。
“一气馒头好吃嘛，咋不过几年攒足了钱一下托起三层楼呢？”有人故意打趣逗笑父亲，父亲却不答话，只对着新屋唠唠叨叨：楼坐也是楼，我先住上楼，也让城里儿子一家回家有处住，我使劲活，一定得住上真正的高楼。
谁想，几年后，父亲却悄悄地走了。我懊恼没见上父亲最后一面。五弟说，父亲去世，两眼瞪得大大的，一直盯着房梁。我想，这该是父亲住高楼的夙愿未了，心存遗憾吧。不久，母亲也随父亲去了。父母专门给我和家人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大房子，可回家住了几次，再回去却见不到父母亲了。
其实，五弟更是“楼上楼下，幸福开花”的铁杆拥趸。“他打小老就老念叨这句话，嘴都磨明了。”跟他同岁的堂妹出钱支持他盖楼，他真动心了，还是父亲忍痛阻拦了他。
近几年来，五弟满眼含泪怄着一口气，继承父业，大面积培育“绿美人”，昼夜苦干，风雨兼程，累弯了腰，终在2016年春天攒足了一栋别墅的钞票。正当他紧锣密鼓接建三层楼时，政府开展的新农村建设掀起高潮，要求我们村户户搬迁住楼。
“改革开放政策好，政府真情落实更暖心。”五弟将我按进真皮沙发递过一个苹果说，除拆迁补偿款贴入微薄的买楼款外，临时安置费、搬迁费、奖励费等，政府一文不少地都给咱兑现了，就连一株小树苗，一个土压水井也补尝了！心想还不知猴年马月能住上楼呢？这不，今年一杀秋，咱就住上新楼了。
“哦，祖孙三代的住房梦终于实现了！”我禁不住感慨。
“走，看看你的房间去。”五弟拉我走进那个最宽大房间说，这就是老家你们的房间了，你跟嫂子啥时高兴可随时来住。
“父母在该多好啊！”我一下哽咽。五弟说：“搬楼那天，我就告慰咱爹妈了，他们接到纸钱，那钱灰儿满天飞，这该是他们在欢喜的笑了！
临别，我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那棵幸福树，那树，绿叶稠稠，花开烂漫。走下楼来，满眼郁郁葱葱，白的黄的红的花儿绽着笑脸。五弟说，这都是他无偿赠送社区的。“说也怪，我跟父亲培育了很多年的幸福树，从未开过花，搬楼了，却都五彩缤纷了。”五弟的眼帘也绽开了晶莹剔透的泪花儿。
近处，语笑喧阗，歌声阵阵。望远，璀璨的华灯照耀着一片片楼群，这里那里，人们有说有笑，载歌载舞。我想，党的改革开放的政策才是真正的幸福树啊！我禁不住吟诵：楼上楼下，幸福开花！作者系城区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