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1031 更新时间:2019-02-20

陈永贵逝世前后的故事

故人之思

        1980年10月,山西省召开五届人大二次会议,有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将矛头指向陈永贵,强烈要求罢免其全国人大代表资格,追查同“四人帮”的关系,追究其在一些事情上的法律责任。陈永贵远在北京,闻知此事长叹不已,几近绝望地说:“老虎吃人有躲闪,人吃人可没躲闪呀!”直到后来,邓小平知道了,说:“陈永贵不是‘四人帮’的人!”那些鼓噪之声才得以平息。
        说实话,中央对陈永贵一直是予以关怀和正确对待的。免除中央领导职务后,陈永贵一家转为城市户口,居住在北京木樨地部长楼内,生活待遇也颇优厚。但他不愿赋闲,主动申请并经中央批准,担任了北京东郊农场顾问。然而,政治失意,理想破灭,舆论不公,在他心灵上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愈在此时,陈永贵愈加怀念养育了他成全了他的大寨,怀念在大寨几十年来所经历的所有人事风物……官场失意,暮年怀悲,常令几近古稀的陈永贵痛苦不堪。而故乡远隔万重山,欲归不能啊!每有乡人探望或在京办事,他就留人住宿,问长问短, 聊解思乡之寂寥。
        1981年11月,时任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的贾长锁邀赵存棠一同赴京看望陈永贵。赵存棠以前在大寨与陈永贵有矛盾而被开除出党,那时刚恢复党籍,担任会计,惟恐陈永贵仍有芥蒂,不欢迎,思谋再三,吞吞吐吐地说:“我去,合适吗?”贾长锁便将此事告诉副书记梁便良。梁便良在陈永贵面前比较随便,也有意乘机弥合新老两代间的鸿沟,就给陈永贵打电话。孰料对方竟满心欢喜,表示欢迎。其实和赵存棠一样,贾长锁也曾经惹过陈永贵生气。
        贾长锁偕赵存棠赴京,在北京站一下火车,为陈永贵开车的司机早已在站台等候。进了家门,陈永贵身系围裙从厨房里走出,笑脸相迎地说:“孩子们,不要生我的气,没去车站接你们。看,我正给你们做饭呢!”一句温情话,存在于大寨新老两代间的嫌隙豁然冰释。陈永贵和起存棠,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无言,眼里却分明都含着泪珠。
        那次,贾长锁和赵存棠在陈家住了10天,陈永贵还亲自陪同他们到八达岭长城游玩,在长城脚下的饭店吃饺子。赵存棠其实对老支书颇为敬重,不仅缘于父辈间的情谊,更因为陈永贵一生无私奉献,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令他心中深为佩服。初出茅庐就被委以会计重任,说明老支书对自己高度信任,寄予厚望。后来受批评,甚至处理得有些过头,也是出于老一辈的关心爱护,恨铁不成钢而已,何尝有一点个人恩怨。也怪自已年轻气盛,意气用事,致使矛盾激化,火上浇油,惹他生气。赵存棠后来每想及此便后悔不迭,内疚得很。
        大约是一种巧合,1985年8月间,赵存棠就任大寨党支部书记和陈永贵因病住进北京医院差不多同时。闻听此讯,赵存棠十分焦急,暗暗祝福老支书早日康复,再回大寨来。此前陈永贵曾托人捎话,说那年春节欲回乡过节,毕竟阔别已有5年,乡亲们也很想见老支书一面。孰料天不假人,陈永贵患的是肺癌晚期,从此一病不起,回乡的夙愿也成为泡影。

斯人已逝

        春节过后,陈永贵病得更重了。赵存棠同大寨的领头人梁便良、宋立英、贾来恒、郭凤莲一道赴京探望。一行人于1986年3月24日到达北京。陈永贵此时已病入膏肓,眼窝塌陷,两腮贴骨,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烈咳嗽, 一串串艰难备尝的急促呼吸,见了战友却强打精神,似有说不完的话。梁便良见状,立时泪盈双眸,屁股半坐在病床边,一腿蜷曲,腿耷拉地下,痴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永贵眼含热泪, 凝视众人,断断续续地说:“我想念你们,想念……大寨人。大寨人跟着我干了一场,可我,我回报不了他们了。回去,代我向大家……问好。”一席话说得郭凤莲、宋立英、贾来恒、赵存棠也哭了。郭凤莲恭敬地站在病床前,陈永贵哽咽着嘱咐:“凤莲,原先的班子里,数你年轻。以后,如果有机会,千万……向。上头……映一下,大寨是,是干出来的,不是国家……用钱……扶植起来的。我要走了,我是……说不上……这话了……”凤莲哭着点头。她心里明白,大寨是老支书一块心病,玷污大寨,他死不瞑目!
        面对并肩战斗过来的战友,陈永贵将后事一一托付。他说:“等我死了,碰个星期天,让孩子们,把我的骨灰,弄回……大寨……你们给……找个地方……刨个坑坑……死了,我也要……回大寨。”陈永贵对故乡的生死恋情,令众人无不叹惋。陈永贵又说:“中央领导,对我很好,北京医院的大夫,对我,很好。我感恩不尽。东郊农场……送鲜菜来,可我……吃不下去了。我……欠了……大家的……人情了。”说着,咳嗽着,泣不成声。众人低垂着头,病房里一片啜泣声。
        生离死别,相聚时间终觉暂。梁便良、贾来恒、赵存棠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病床。郭风莲、宋立英走出门口又返回,抹着泪水不忍卒离。陈永贵半闭着眼,痛苦地把手一挥:“你们,走吧!“她俩走了又回,如此几次。直到陈永贵老泪纵横说出“你们走吧,不要再回来了”的话,在场的医生也劝,才离开病房。第二天,陈永贵便不能说话。众人刚回到大寨,就传来老支书逝世的噩耗。

魂归故里

        逾两日,陈永贵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赵存棠和贾承让分别代表大寨大队党支部、全体村民和大寨公社党委,同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和北京东郊农场领导以及陈永贵生前好友等200多人一起,向大寨这位卓越领导人和开拓者行最后鞠躬礼。
        4月4日,陈永贵魂归故里。遵其遗嘱,骨灰撒在狼窝掌之外的大寨田野,忠魂安葬在高高的虎头山上。陈永贵聪明一生,对自己身后的安排也颇具深意:他是大寨人民的儿子,生在黄土地奋斗,死要看故乡的继续发展。而在当时,陈永贵还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尽管中央已对其盖棺定论,但身处于高官与百姓之间,乡亲们竟然不能在家乡的土地上为其开个追悼会,搞一个乡情浓郁的送别仪式。当地官方的限制太多了,大寨百姓却全然不顾这些,心中自有衡量是非决定予夺的标准。 (据《大寨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