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一
碧绿的麦浪，起起伏伏地涌动着，挨挨挤挤地涨满了滩。麦粒儿灌浆那苦痛与甜蜜交糅着的私语声，随了清风，在河滩的上空时缓时急地飘荡。
一个孕育着希望的好年景，正磕磕绊绊又热热闹闹地朝着滩里的人们走过来……
从苇子圈突兀的房台上，缓缓走下来浑身上下透着英姿与洒脱的燕子和比她矮了差不多半个头，涨红着一张娃娃脸的春柳。
春柳被燕子拉扯着走下房台，踏上了滩里通往大堤的小路。
小路曲曲弯弯，似一条被人随手扔下的飘带。带子的一头牵着高高的护河大堤，另一头连着与大堤差不多等高的房台；微风中，黄河那特有的略带泥土香味的厚重气息，一漾一漾地涨满了滩，同麦秆儿、麦穗儿那清清甜甜的味儿糅在了一起，随了日光的不断增强，渐重渐浓。不远处的河道里，机帆船突突叫着驶向下游方向，汽笛沉闷悠长的鸣叫，在随风舞蹈着的麦梢上，在小路两旁婀娜着腰肢的垂柳和鼓动着巴掌的白杨上，在更高更远的河滩上空，久久地盘旋、回荡，像一位老人在长长地喘着粗气。
脚下的河滩小路，便添了些许律动与色彩。
滩里的景色，燕子和春柳此时似乎都没有感觉到。沉甸甸的烦恼，塞满了她们的心。春柳迟 疑的脚步，把犹豫和不安，写满了她身后的小路。
“这，能行？要不，等芳草回来，咱再跟她商量商量。”
春柳拿那双弯弯的月牙儿眼睛瞟一眼燕子，怯怯地低声说。
“你呀，把你卖了还忙不迭地帮着点钱的主。等麦子黄透了梢，才现寻铁匠现打镰，你不怕晚了吗？”燕子扭头瞪了春柳一眼，似是有些不耐烦，“再等下去，怕是来不及了！”
“那，就不能想点别的法？”
春柳有些不情愿又有些无奈地望一眼燕子。
“别的法你没用过？姓泠的来了，你插上大门不让进，你爹不是一样拖开你把他让进屋，还又是递烟又是倒水的？你把姓泠的拉来的东西隔墙扔到街上，不多会儿，那东西还不是照样又回到你家里？那姓泠的，也还不是照样三天一趟两天一回地往你家跑？哼，连你家的大黑都让他用猪头肉给喂熟了。他那车刚下堤呢，你家的大黑准摇着尾巴迎上去了。不用点绝招， 咱斗不过他们。”
“可是，我还是有点害怕。”春柳有些无助地望着燕子。
“你再这么磨磨蹭蹭的，我可不跟你去了。要不是看你整天哭天抹泪的，我才不陪你去见那土鳖财主呢！去还是不去，你说句干脆话！”
见燕子停下了脚步，春柳又有些急起来，她拉拉燕子的袖子，低着头轻声说：
“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