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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夜她都没睡好，她总觉得他们也许会把她当做骗子呢。第二天一大早，她便翻过高高 的大堤，到堤那边的镇上去还上了那欠下的五角钱。
        见到芳草，郑全福微笑着站起身，热情地同她打着招呼，并邀她柜台里来坐，一杯冒着热气 的 开水同时递了过来。不知所措的芳草把那五角钱放到柜台上，下意识地冲板着脸坐在柜台另一头的那个小段点了下头，对他，却不知道该表示感谢或歉意或别的什么。“砰”的一声，那胖姑娘不见了，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芳草慌乱地对他点了下头，说：“你忙吧，走啦。” “ 走啊。”她突然觉得那声音懒懒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那份热情。她听见他并没有走出柜台来送她，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从门上的那张大玻璃上，芳草见他已把脸转向了别处。
        之后，朦朦胧胧，她总渴盼着同他见面，可真的见到了，又总是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忙不迭地从他面前“逃”走。每时每刻，她都生活在矛盾中。一会儿，是他那张热情洋溢的白净面孔，一会儿，又是那懒懒的漫不经心的礼节性回答“走啊”。芳草真的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眼前， 总抹不去他的影子。她有时觉得心里像有一团乱麻无头无绪，有时又会觉得空得发痛，想随便抓把什么来填充上；她有时恨不得冲什么东西狠踹两脚，有时又关起门来暗自抹一阵子眼泪 。中午下工后，她时常约春柳或燕子到镇上的商店里去，有时是买一轴线，一只顶针，村里的代销处都有的东西。有时又是一分钱的东西都买不回来。虽然仅仅是看一眼，可每次她都为这一眼痛苦、幸福，回味好久好久。脑海中记下了他的量布、打算盘，甚至找零钱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芳草，又是要到镇上去吗？”
        第一个狡黠地眨巴着眼睛这样问她的是春柳。那天从田里回来，芳草照样洗净手上脸上的泥 土，换上那件黄花褂子，正要往门外走，却被进来的春柳堵在了门口。
        芳草的脸腾地红了。
        “我想去买两根沿条，给俺哥做鞋等着使呢。”
        “是去买沿条吗？咱这代销处可是有啊。你去买个沿条红啥脸，又不是去相女婿！”
        芳草跳过去，春柳却“咯咯”笑着跑开了。
        “看你再胡说八道。这回，我非把你给抓住不可。”芳草在后边紧撵。
        “哎哟，这是干啥呢，狗撵兔子似的。”燕子喊叫着走过来。
        春柳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芳草趁机一把把她抓住了：“你说，你说！”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