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620 更新时间:2019-06-10

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小段又往他跟前凑凑。 
        “哼,我会怕她?”全福把手中量布用的尺子随意地丢到柜台上,“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一朵朝阳花吗?”
        此时,甩掉芳草的欲望,极强烈地占据了全福的心。恍恍惚惚,他觉得自己像是真的已经 进 了镇政府大院,与他并肩行进着的,是一位烫了波浪长发,同他一样每月都拿着工资的机关干部。对,我郑全福的老婆,应该是那样的,而不是像芳草这样的农村姑娘。毕竟,镇政府的干部不是这破供销社的小营业员。可是,芳草长得实在是太美了!芳草的影子在他面前闪了一下,郑全福的心,又有些飘忽起来。
        “进了镇政府机关,可别把咱姐们儿给丢到脑后啊!”
        小段掏一把瓜子放到了全福面前的柜台上。全福这才醒过来。
        春柳不觉一阵反胃,她悄悄走出门市部,对那个郑全福开始生出些许厌恶,对芳草挑个这样 的男人,也开始担起心来。
商店里的那一幕,时不时地就在春柳的眼前闪现,让她烦乱不堪。思来想去,她终是没有勇 气把这事对芳草讲出来,便只有任它在心中翻来覆去地折腾着。
        自己心里难过些,总比让芳草心烦强。春柳时常这样想。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个大 字不 识一个,靠了她老爹的关系顶班上来的小段,哪点能跟芳草相比呢?就因为她比芳草多一个 红皮子的户口本吗?
        芳草的家在村子的东南角上,三间土坯房,因年久失修,墙皮斑斑驳驳地有些脱落了。院墙 是 早就没有了,从前垒院墙的地方,只留下半尺来高的一道土坎。站在她家的屋门口,黄河水及河滩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燕子、春柳推开芳草的屋门,见芳草背对门坐在土炕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得正伤心。两个 人对视一眼,走进去,关上了门。
        见她们进来,芳草止住了哭泣,忙拽过条枕巾擦净脸上的泪,不好意思地对她俩苦笑笑。
        “芳草,你咋了?是谁欺负你了?”
        春柳挨近芳草坐下,望着芳草红肿的眼睛,她的眼圈红了。
        “还能有谁?准保又是我全福哥吧?”燕子站在屋中央,望着芳草哭红了的眼睛,“说实在 话, 我比你了解他。小的时候,俺俩都常到姥姥家去,我还不清楚他?我可不愿因为他是我表哥,就把你的一生给葬送了。他那也叫男子汉?小的时候,我一举拳头,他准抱起头来哭着 去找大人告状。记得那时都上小学了,我拽他到河边上去挖荠菜,他的鞋不小心陷到泥里去了,他那个哭啊!别看长得高高大大的,遇上芝麻粒大的事,都没主意,连女人都不如, 松包一个,也就学了点阿哥阿妹的小伎俩罢了。我可是把实情都跟你说了,搁别人,恨不能骗个这样的好表嫂呢!我这可是友情重于亲情才这么说的,听不听由你。实在讲,我全福哥不是坏人,可他绝对不会是个好丈夫,尤其不会是你的好丈夫。”
        燕子一口气说完这些,芳草却只是呆愣着不言声。屋子里一时静下来,春柳见状,忙装出一 副笑脸 ,提议到河边他爹的瓜园里去散散心,燕子当即积极响应。芳草依旧没说话,全福要她给他 织毛衣时的情形,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动着,让她的心不禁一阵阵苦痛。
        芳草被燕子和春柳拉出了屋子,三个人朝房台下走去。不远处,春柳爹狗剩的瓜园上空,飘浮着一层浓浓的香甜气味,这气味一漾一漾地扩散着,与即将成熟的麦香糅在一起,溢满了滩。
        尚有寒意的黄河滩,因了上一年河水漫滩,淤积下的那层红泥做底肥,麦苗比滩外要早返青 半个来月,麦子也就要早成熟十来天。远远近近,满眼的绿,间或有几星黄花在麦田中探出头来 ,那是夹在麦苗中尚未拔净的麦蒿草。土肥,蒿草和麦苗儿一样都长得旺。
        或青或黄的麦穗,试探着把脑袋朝小路探过来,轻摇缓摆中,抚摸着她们的衣裤和手臂,似在安慰着这三个各怀心事的女孩。
        被麦田夹在中间的这条滩里小路,容不得她们三个人并行,燕子走在前边,芳草和春柳并了 肩随着。
        “我看啊,那姓泠的,快把整个百货公司搬到你家去了,你爹当时不是嫌那个暴发户长得土头土脑的拿不到人跟前吗?”
         记得刚才的事,燕子不由有些气恼。
        “哼,俺爹让他送来的东西给埋住了,现如今,连说话也变了味。那天俺舅拿来一瓶酒,你 猜俺爹乍说,他把酒重重地在柜子上,说,‘这不带包装盒子的散酒,俺喝了上头’。”
        “你爹真是烧包得不轻,干了大半辈子的货郎,又买又卖的,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东西 吧?”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