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de养老
那天,母亲说:“我们去养老医院。有没有听错?94岁的母亲,为自己,也为92岁的父亲,提出此愿望。
我们一起面对现实:父亲的帕金森病让他行走艰难,生物钟日夜颠倒,一不小心还会在家跌倒,有时跌出血,好在没伤到骨头。母亲脑健,但心脏偶感不适。他们要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一个陌生的环境,摒弃家人的全天候照顾。母亲坚信,养老医院必有负责任的医生和专业看护,更有利于他们米寿之后的“安身立命”。更重要的是,母亲说:“我们的幸福,绝不能再建立于后辈艰辛的劳累之上。”
父母亲相濡以沫,情感深厚。父亲初听去养老医院,有点被惊到,但之后对母亲说:“你去,我去。”
终适的是父亲,知是去了。入门不识分子的他觉着“自由”突然失去。因怕他摔倒,不能随意走动,倘一人行动,护理的阿姨会惊呼阻止;睡觉的床有高高围起的护栏,他视之如手铐脚镣,火气忒大,对其踢打,以致血压攀高;还抱怨晚上给他使用“尿不湿”,指斥阿姨态度“法西斯”……
此时,我们4个子女是伤感的、自责的,互觑:将父母送来此地,错了?
“没错的。决定到这里的是我们自已,环境适应,需要时间。”母亲依然那么思路清晰、通情达理,只是要我们子女有空就一起去为父亲做“心理按摩”。
我们常去探望。那天,我带父亲到养老医院隔壁的一间房,见到一位背很佝偻的老太。她曾是大学老师,84岁。一问,竟不是病人,是病人家属。每天家里、医院来回,风雨无阻,服侍精神失常病痛住院的88岁的丈夫,一个人,几年如一日。她贴着父亲的耳根说话,很柔声地请父亲安静:转变自己,面对现实,想自己的幸福,认识到子女出于无奈也出于孝敬,将他送到这里。她说:“我也想进住养老医院,但没床位,身体条件不够格。但我必须天天来。”父亲仔细倾听,说了句“你讲的有道理”之后,抱怨减少。一次,父亲又闹情绪,吵着要回家。母亲平静如止水,轻拍父亲脸上银白的拉碴胡子:“你回家,我就一个人住这里。这是我现在和以后的家。”父亲显得木然,低头,无语。
几个月的精心护理,父亲在养老医院没一次跌倒,生物钟的日夜颠倒也大为改观——因为心情放松睡眠好转。“一片大好形势”下,那天清晨医院传来消息:不是父亲,是淡泊乐观的母亲,在医院病房内意外摔倒,股骨骨折了。
所有家人一起急速赶往。母亲说是她大意了,真大意了,两只手握两件东西,一个茶缸,一个水瓶,没支撑,转身一滑,轰然倒地了。和护理的阿姨无关,更与护士和医生无关,就是她一个人的错。所有护理她的护工、护士、医生,在一边都红了眼眶。
母亲骨折后的两天,即刻去专业医院动大手术,换一个髋关节。5天之后,母亲终于回家,回养老医院的家。
开刀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忘记了独自一人在养老医院的父亲,而养老医院的护理人员说,父亲那几天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不来气,安静,饮食佳,配合度高。父亲和母亲的“劫后团聚”,没有太多动人场景。不流眼泪,但有握手,相看两不厌的样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是秋日的一个午后,我推着轮椅,和父亲来到养老医院的花园。”说:“阳光好,桂花香。”(摘自《现代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