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520 更新时间:2019-08-27

蒿庵记

◎张志云

        他灵机一动,将脖子上挂着的小玉佩摘下来,递到女孩手上,说:“小妹妹帮助一下啦。你只带着我进入她的房间即可,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女孩摆弄着小玉佩,眉开眼笑的。朝他点一下头,在前头朝那边走去。他随着女孩悄悄进入东厢房的两间屋子。闺房的气象展现在眼前,他惊讶道:“好恬美的闺房啊。”
        女孩见姐姐没在屋里,说出去找找。
        女孩出去后, 他窃喜,转遍屋子,翻遍各处,想从对方的生活习惯上看对方的一些性格来。他从梳妆台上拿起胭脂,往手指上抹了几下。又从梳妆里拿起一个手帕子,左右比画了几下。忽而产生灵感了,就用胭脂在手帕上了一首小诗:
        小生欲将淑女寻,淑女不见闷煞人。
        命运注定做夫妻,谁知相亲不相亲?
        写完,低吟一遍,颇自矜,嘻嘻一笑。门响动,吓得他哧溜钻进桌子底去。心里说自己:躲啥呢?有机会见面了怎么就害怕得躲起来呢?
        “妹妹又撒谎骗我,哪有什么小汉子啊?”这是姐姐说话。
        “谁骗你是小狗。小汉子刚才就站在这里,回头再看咋没影了?”这是妹说话。
        他听得明白,可心里打鼓,真怕人家发现了拽出他来。桌子上搭着的桌遮不完整他的身子。
        姊妹俩走向门口。 姐姐又责问妹妹,妹妹着急,说那个人分明站在这个里,还能长翅膀一下子飞了不成?他探探头,就看见了比妹妹高一些脸庞也丰满一些的佳丽美人,心中喜悦得就要大声喊叫了。姐姐在门口转一圈,很是洒利,很是优美,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了。
        他正要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看见尔鱼竟然进来了。他正要起身问尔鱼为何走进这个屋,姊妹俩刮风一般飘进来。
        “是个汉子,却不是先前那个。”妹妹说。
        “什么先前的后来的?叫父母亲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姐姐说。
        “先前的那个高挺, 穿得粗笨但面皮白皙眉目清秀,不像个庄稼汉倒像个书生。你看这个……”妹妹又说。
        尔鱼自己道白:“面皮黑里巴拉,眉目贼溜浑浊,举动粗鲁笨拙,看着像个庄稼汉,俺本来就是个庄稼汉。”
        姐姐面带愠色,看看妹妹再看看庄稼汉,看看庄稼汉再看看妹妹。问:“你俩见过面?”
        “没有,我见到的是先前的那个高挺的。”妹妹眼睛里闪着疑问。
        姐姐正面尔鱼,厉声问:“你闯我的房间有何居心?你是本村人吗?”
        尔鱼眼瞅着美人儿心里慌张却装作超然自得的样子,说话有点结巴:“本村的,——咋啦? 外村的,——咋了?我溜着闲玩,大白天家,有啥居心不居心的?”
        “是不是想偷东西? 看见我们进来了才放手的?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喊人来收拾你!“姐姐横眉追问。
        尔鱼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自己镇静下,嬉皮笑脸地说:“哪能呢?绝对不能。俺虽穷,可俺从来不偷不摸。”
        姐姐脸一红也结巴着悄声问:“那你认识——张——张——稷若吗?”
        尔鱼把头摇得更起劲。看对方却叫对方逼视得低下了头。寻思着说:“认识,认识点,不熟,咱和人家不是一路人。听说啊,那小子是个笨蛋,八岁才会说话,十岁了还尿炕呢。”
        “胡说八道,那他怎么就考取秀才了呢?听你这么说,更令人大感不解了。”姐姐从容起来,追问尔鱼。
        “笨蛋秀才。你不信吗?瞎猫逮住个死耗子,考试正赶上监考的人是个瞎猫。”尔鱼壮着胆子编话说,额头上却掉下汗珠子来。
        妹妹和姐姐嘀咕:“叫人吧,我看这小子不是个好鸟,贼眉鼠眼的。”“不可造次!一叫人,那些酒肉撑得难受的人还不一窝蜂上来揍扁了他。不管他,让他走了算了。”
        人们都出去了,屋里静静的。他心里暗笑,瞅着空子溜出来。
        吃午饭,满院子坐着站着蹲着许多人。他和尔鱼站在桌子的两侧,慢吞吞吃着。他用筷子挑着一些菜蔬,问尔鱼:“这是些什么菜?”尔鱼说:“这叫杂烩汤,挺香的。”他又问:“怎么做的?”尔鱼说:“不用做,都是现成的。大席上剩下的菜巴巴倒进大锅里,一煮就成了。”他呕一声,不再吃菜,只啃着一个玉米窝窝头。
        尔鱼看着他不爽的嘴巴说:“要不我进去说一声,或许就会叫进你去,到大席上正里八经吃一顿。”
        “还吃一顿,弄不好咱俩叫人家揍一顿。”
        “我直接跟美人儿说去,她姊妹俩肯定会把好吃的悄悄送到咱俩面前。”
        “何必难为她们呢?”
        尔鱼惊叫:“还没见过面哪,就这么爱惜啊!”
        四下里的人们看他俩。几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小子晃着膀子迈着八字步围上来,纷纷说:真有来混饭吃的?哪里的大胆狂徒!说话,不说话就揍你两个坏小子!他们夺路要走,却被人家拦截住。两个壮小子抓挠他,尔鱼大声呵斥:“放手!他太高贵,你们惹不起。”“谁呀?还太高贵?倒是细皮嫩肉的,莫非是唐僧转世?伙计们想不想吃吃唐僧肉?”他赶紧退后,尔鱼被一帮人围在中间,乱打拳脚。一个年长者走过来,喝止一帮小子。他俩转身跑出来。
        俩人晃着膀子往回走。他知道尔鱼为何兴奋,但尔鱼不知道他为何高兴。尔鱼说:“挺好,挺好。我看见了,一看两个。你的一个,我的一个。我瞎想,你不瞎想,就等着迎娶俏娘子吧。”
        八抬大轿落在门前, 乐班子吹吹打打,长筒号鸣鸣呀呀, 咚咚几声土炮响,新娘子穿着大红袄蒙着红头巾缓缓下了轿。
        新婚夜,等晚客散去,他走进他的新房。他喝了两盅酒,情绪有点激动,走到床前,看着关紧的床幔子,呵呵笑起来。里面出声了:“要开床幔,先诵《淑女寻》诗。”
        尔岐当然明白,就诵起前日写的那首小诗。诵罢,触景生情,又笑吟一句:“今晚就将淑女寻,淑女为何关上门?”
        里面的人却话语凌厉:“人尚未见面,就说亲不亲的床上之事,恐怕读书再多也是一个假充风流的庸俗之辈!”
        他嗨嗨地叫着转了一圈,好生解释:“我是担心我们从不曾谋面,走到一起能不能情投意合。笔下哪有床上之事的非分之想啊?写诗的心情你不知道,那是非常美好非常单纯的。”
    “其实我也担心,和一个不了解的人怎么生活一辈子啊?可是你偷看了我,却没站出来说句话。不过,话在诗里。”里面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不光偷看, 还听见你说话了,还见知了你的处事,也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而有方略的人。”他说得很是温情。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岂止是喜欢?那简直……
        “还有啥呀?”
        “你有啥我就有啥。”
        朱婉婉从床上跳下来,拉住他的手。俩人手拉着手转圈圈,周围的十二只红烛随之转起来。(待 续)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