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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草听着广播，心中咚咚狂跳个不停，她首先想到的是全福。自全福爹老六病后，全福就一直 打不起精神来，那张忧郁的面孔，让芳草见了，止不住总想落泪。这下好了，如果他能考上 ， 就不会这样整天唉声叹气的了。接着，她又想到了她们三姐妹，但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她就把自己画到了另一边去。虽然，这个梦，她是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但是，如今全福尚没有稳定下来，自己既然已决定跟他结婚，就该全力以赴地支持他去考。自己还是等以后有机会时再说吧，她想。芳草内心深处清楚这想法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的。她明白，如果单凭考试 ，她绝对会比全福高出一大截的。
        思来想去，为了全福，为了爱情，为了未来的家庭，她咬牙放弃了报考。
        芳草专程跑到镇上，把这消息告诉了全福，并极力鼓动他去报名。面对激动得涨红了脸的芳 草，全福却只是闷头抽烟，并不说什么。待到芳草把早准备好的一摞书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时，他 才 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说：“这回爹不能去活动了，我更没希望了，趁早，我也不去丢那个人 。”
        芳草一听这话便有些急起来：“这有啥丢人的？这回是凭考试，活动不活动还不是都一样？ ”
        “你太天真了。”全福喷一口烟雾，然后倚靠到椅背上，“考试，还不是形式？要谁，怕是早内定了的。再说，这回就要一个。”
        “考上考不上的，你去试试还不行吗？”想到全福的愁苦，芳草小心地劝着。
        “我不去，说啥也不去给别人当陪考，去丢那个脸！”
        全福恨恨地把手里的半截烟丢到地上，仰面长叹。
        燕子急匆匆去找春柳商量报考的事，无奈任燕子磨破了嘴皮子，春柳也是思来想去地拿不定主意。她怕考不上招人笑话，又怕万一真的考上了，面对新的环境，自己不能适应。最后她对燕子说 ， 还是看看这回咋个考法，等下回再说。实在讲，春柳连做梦都想着到滩外去见见世面的，怎奈自幼在滩里的小小房台上住惯了的，她既想出去，又怕出去，天生的怯弱，使她苦苦地挣扎来挣扎去，却总是下不了决心。
        燕子最后急了，恨恨地说：“你真的不去啊？到时可别后悔！”
        燕子噔噔噔离开春柳家，朝自己的家走去，她要拿了户口簿和身份证，到镇上去报名。
        “报个名就要五十块钱啊，这不是坑人吗？”燕子爹老柴一听要交报名费，立时就跳起来了 ， “这五十块钱，要是买盐吃，一年都花不了。一个人五十块，他镇上得收多少钱啊！”老柴的大嗓门吵架似地漫过院墙，直冲到街上。
        “眼睛就看二指远，等我考上了，一个月能拿五百多块呢！”
        燕子翻找着户口簿，头也不抬地对老棒说。
        “这……也是，五百多块，不小的个数。”老柴有些动摇。但紧接着，他又朝燕子走过来 ，“这要是万一考不上，那钱，人家还退不？”
        “你想的倒美，你家染坊里退白布啊？这又是出题又是考试的，五十块钱够便宜的了。”
        “不就是五十块钱吗？孩子想去试试，试不成，少穿件新衣裳不就有了？你这个人咋也越来越像是狗剩哥的娘生出来的一样！”
        燕子娘翻开炕席，找出来五十块钱，递给燕子。
        “人家狗剩哥现如今混的是啥日子，光是镇上那姓泠的，给他送了多少东西？我能跟人家比 吗？”
老柴嘟嚷着，到一边去了。
        燕子听够了爹娘每天谈心似的对吵，拿上钱，慌忙逃似地跑出了门。
        报名、考试都挺顺当。虽说毕业几年了，可燕子不怯场，与其他别的考生比起来，在这点上 ，她占了大便宜。看到那些或满头大汗或满脸苦相的考生，她直想笑。她的一个同班同学， 长得人高马大的，家里又有钱，在镇上那是数一数二的风流公子，可他第一场就晕倒在了考 场上，被人抬进医院。听说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辈子我可再也不考试了！”
        燕子怪芳草不去参加考试，她对芳草说，即使考不上，单单是坐在考场中的那种感觉，就给人许许多多的回味。燕子说她特喜欢那种感觉。
        当初报名时燕子是来找过芳草的，她不希望芳草错过这样一个机会。可是，芳草思来想去终于没有去，燕子很是替她感到惋惜和不平。如今，芳草即将出嫁，成为燕子的表嫂，燕子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有尽力帮她。
        趁了爹娘不在家，燕子悄悄把跟柜子家换帖子时给她压过来的一件大红羊毛衫拿出来，又偷空跑了趟镇上的供销社，用自己攒的二十多块钱，给芳草买了一盒珍珠霜，在柜台边转来转去，最后一咬牙，她终于买下了那支在她心中掂量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粉红塑料壳包着的唇膏。
        芳草见到燕子手中的东西，心中猛然抖了一下，她抱着燕子，泪水骨碌碌滚落下来。
        “看你，这大喜的日子……”  （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