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芳草不愿打扰燕子的好心情,就把这话头压下了。看看天色不早,芳草正想告辞,这时老柴哼着梆子腔走进来,没等芳草跟他打招呼,他便高声大嗓地说开了:“你看看,现如今你燕子妹妹 也成 了那乡镇干部了。往后有啥事,尽管到镇上去找她,她要是推三推四地说办不了,你就家来找我,我饶不了她!”
芳草笑笑,点头应着,她告辞离开了燕子的家。燕子搂住她的肩头,一直把她送到胡同口, 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挥手道别。
招聘不成的打击,对全福差不多是致命的,他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只有想起芳草时,他的心底,才闪过一丝亮色。可是,即使芳草再无可挑剔,在他的生活中所占的比重,也只是很小的一块。女人可以视爱情为自己生活的全部,而男人不能,特别是像全福这种性格的男人, 则更不能。他的工资,连同秋后家里卖棉花的钱,他都花在了烟酒上,同组的职工们,并不能像芳草那样宽容他。喝酒,就要别人多值班,每每喝醉了,又免 不了跟顾客发生口角或把钱找错。
老主任和全福爹是朋友,对职工的意见,他总是持息事宁人的态度,要大家多体谅他。私下里,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找全福谈过话,每次,全福都是点着头,十二分坚决地应承着,并保证以后一定一定怎么样。可是,等过了一两天之后,哪个门市部有酒场了,坐在那的人里,又必定会有全福。
一方面,他确实怕因此而被解聘,他是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的,各门市部都独立承包,人 员有余,竞争很是激烈;另一方面,他又像赌徒或大烟鬼一样,在酒和烟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他曾把那套精致的酒具摔碎并把床底下的酒连同瓶子一齐掷手榴弹般狠劲地摔到对面仓房的石 头墙上,也曾咬破手指动也不动地盯着一滴滴的鲜血洒满桌子上那一整张的白纸。
芳草曾试着劝过他几次,每次,他都发誓说决不再那样了。实在讲,自己能找上芳草这样一个既漂亮能干又温柔体贴的老婆,也算烧高香了。招聘失败的打击使,他认清了这一点。
但是,每到紧要关头,他却又总是无法战胜自己。
躺倒在病床上的老六,也曾劝过儿子几次。每次,全福不是一言不发,就是烦躁地甩手走开 。现如今,全福对他爹老六是厌烦到了极点。
芳草看不过,就劝全福不要对他爹这样。爹就他一个儿子,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有几天的活 头?
“还不都是他无能,要不,我能在这个破单位受这气?”
全福理直气壮地对着芳草。那天回来,他又喝多了酒。
“爹也是尽了力的,又不是他说了能算的事。再说,往后日子还长,慢慢再等机会吧。”
芳草柔声地劝着全福,全福却是越听越上火。
“往后?还说啥往后,现如今这日子咋过?那么个不死不活的破单位,还要改革,要优化组合,万一让他们给改下来,我还咋有脸见人?”
“事在人为嘛,只要你好好干,咋能说下来就下来呢?”
芳草依然和缓地说。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全福对着芳草大声吼起来,“谁又替我想过,替我考虑过?在那么个讨厌的破地方待着,心里啥滋味,你知道吗?”
芳草惊呆了,她万没想到,平时看似文弱的全福,今天竟是吼狮般地对着她大吵大闹。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全福的吵闹在渐渐升级,嘴里,也不清不白地加上了骂人的话。
芳草怕生病的公爹听见了生气,又怕让街坊邻居们听了笑话。她慢慢走近全福,试图让他停下来。可越来越激动的全福,哪能停得下?
“我用你管?用你对我说三道四?”全福把心中的恼怒直冲芳草泄来,“娘们家,知道个啥 ?滚!”
一个趔趄,芳草被甩到了屋门外边。望着立在门口的全福,芳草呆了。
头一阵木木的钝痛,芳草晕了过去。
醒来时,见全福正含泪守在她的身旁。全福见她睁开眼,便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头。
面前的全福,变得有些陌生起来,这就是自己一直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吗?自己一直以为文质彬彬,有别于滩里其他男人的那个人吗?额角的伤口针刺般疼起来,芳草用手轻抚了一下, 手上黏黏的。缓缓把手拿到眼前,芳草看见了自己手上那刺目的鲜红……
咬紧牙,芳草扶着墙,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芳草的干娘秋兰,是在他们吵架之后的第二天早晨才知道这事的。顾不得吃饭,她便急匆匆朝芳草家奔去。
待见到躺倒在炕上的芳草时,秋兰急了,转身就要去找全福算账。芳草见状,急忙拖住干娘的手,不让她去。 (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