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别人传话传错了，是我自己摔倒的，跟他没关系。真的干娘，我啥时骗过你。真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其实……其实全福他也挺着急，这不，一大早就到镇上拿药去了。”
        芳草违心地跟干娘说着这些，眼里的泪水，差不多都要流下来了。
        “这小杂种，还反了他了！这才几天，就这样？这回让了他，往后让他欺负惯了还了得！” 
        干娘还是不依不饶地要去找全福算账。芳草是由她带大的，亲闺女一样。她从没有舍得戳过芳草一指头，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欺负她。
        芳草死死抓住干娘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骨碌碌滚下来。秋兰见芳草这样，心里更是如刀割般的痛。咬紧牙忍了又忍，她将这痛咽了下去。被芳草的眼泪左右着，秋兰终于不再坚持找全福去算账。
        “唉，往后，啥都得靠自己。”秋兰坐在芳草的身边，叹口气，“什么事得自己有主意，你娘，就是吃亏吃在心善性子软上，你可不能像她。”说到这里，秋兰的眼睛也有些潮。顿了顿，她又安慰芳草道，“这一家人混日子，没有不吵闹的，过去了，也就没事了。凡事想开些。” 
        秋兰安顿好芳草休息，她突然想去看看躺在上房里的老六。
        几十年来，秋兰与老六的恩恩怨怨，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的。有时，连秋兰自己也有些拿不准了。凭心而论，老六追秋兰，自始至终一直就没有中断过。虽然，这期间老六也曾有过别的女人，但时间都不长。始终在他心中放不下的，还是秋兰。可在秋兰的心中，已经有了芳草的爹老棒，所以对老六的某些暗示及至某些直接的言行，便有了些不能容忍直至反感。她看不惯的，是他胡吃乱喝，欺下瞒上的工作作风。如果没有老棒的话，自己跟他，能走到一起吗？自从老六病倒之后，秋兰偶尔也这样想想，但最终，她还是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对着那个追了自己几十年，如今说不准哪天就要永远离去的男人，秋兰的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些许从不曾有过的异样的感觉。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在苇子圈说一不二的人物， 在秋兰眼中，他只是一个瘦弱得脱了形的垂危的病人。
         老六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秋兰，他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
        “全福这孩子……都是我把他给惯坏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芳草这孩子……”
        泪流满面的老六，早已泣不成声。他不会忘记，在全福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每次喝酒，他都抱了他，用筷子蘸了酒，抿进他的小嘴里。第一次，全福咧嘴想哭的模样他至今记得。后来 ，他每次把沾了酒的筷子放进儿子口中，全福又是跳又是叫的，直让他高兴得也想跟着一起跳起来。儿子能喝酒了，儿子长成一个大男子汉了！全福七岁那年的生日，他们爷俩第一次相对而饮，并碰了杯。
        秋兰背过脸去，悄悄拭净就要涌出的泪水，对着老六，她第一次这样轻缓地安慰他道：“这孩子是有点浮，往后年岁大了，也许就好了。年轻人，哪有个不吵闹的。”
        秋兰的一席话，让老六更是感动得涕泪交加。若在以往，全福这样子欺负芳草，秋兰即使找不见全福，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老六的。秋兰的厉害，他是领教过多次的。
        老六依靠在被子上，秋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彼此说了许多相互安慰的话。相识几十年，他们俩在一起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个上午说的多。
        秋兰对老六，有了些以前从不曾有过的认识。
        芳草在炕上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才敢试着下炕。
        全福回到家就前前后后地忙活，并对芳草发誓，他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他要跟她好好地过日子，要好好地爱她。
        全福爹老六，自秋兰去看了他之后，他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常常一个人慢慢到街上走走看看，面色也比从前好了许多。有时芳草下地回来晚了，他还能烧烧水做做饭的。
        芳草心中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从前的不愉快，都被她扔到了一边。在心中，她悄悄规划着未来的那份日子。
        那天傍晚，芳草端上全福带回来的脏衣服，到河边去洗。
        近年来，因为河水经常断流，黄河这条母亲河，渐变成了一条季节河。千百年来一直是汹涌、浑黄的河水，每到了枯水期，她以往的性格和面目，便发生了巨变。曾经翻滚着浊黄巨浪的河道，裸露出了她那褐色的胸膛；穿梭于河两岸的渡船，也被突突响着的拖拉机和三轮车所替代。母亲的心胸，在承受着这碾压。母亲的泪，变做一洼又一洼沉淀了的碧水，供给生活在滩里的她的儿女们，让他们尽情地洗、涮，尽兴地畅游、嬉戏。
        母亲河，以她博大的心胸，在经历着这痛苦的变迁。（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