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女儿滩
鞠 慧
“看这水涨的，从前的时候，咱们只是垒护村堰，护庄稼，护房台。看这回，大堤都有危险了。”燕子望着面前的洪水，目光定定的，像是记起了往事。
“是啊，这几年总是断流。以为不会有啥大汛呢，可谁想到会这样！”芳草深深地叹了口气 。
“大旱之后必有大汛。我听一个搞水利的专家说过。看来，搬迁是迟早的事了。哼，都怪我姨夫，拦着挡着不让搬。看来，没几个像东海那样的硬汉子跟他顶着干，他是不会轻易松 这个口的。”
提到东海，芳草的心又有些沉甸甸的，被这滔天的洪水包围着，东海，你可一定要挺住 啊！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咱们苇子圈的未来，还要靠你领着大家往前奔呢！
议论了一会儿洪水和搬迁，话题又扯到燕子辞职到城关镇那家厂子上班的事。燕子不由叹口 气，说 这事除芳草外她还谁也没告诉，她想等时机成熟再跟家里和镇上挑明。“还没跟他们说走呢 ，家里已经乱套了。”燕子叹口气，跟芳草说起大水之前她回家时家里发生的事。
在苇子圈的大街小巷，关于燕子的传闻越来越多起来，有人说她找了镇党委书记的亲弟 弟 ，凭着这关系，就要转成正式干部，以后还说不准能当个副镇长啥的呢。也有人说燕子和镇上的一个暴发户拉扯着，那个人在银行的存折足足有烟盒那么厚。还有人说燕子正跟副镇长 扯着，那副镇长的老婆找了来，把燕子一顿臭骂，结果燕子不吃她这套，跳出来把那女人给骂得只会捂着脸哭……
各种各样的传闻一时沸沸扬扬地在苇子圈的大街小巷泛滥，最后，也终于传到了燕子爹娘的耳朵里。
“丢人现眼的东西，等她回来，饶不了她。她可是有婆家的人了！”
老柴瞪圆着眼睛起劲地吼。
“有事没事的，还不够你整天价瞎喳喳哩！”燕子娘将男人拽到屋里，关上门，“我养的闺女我知道，保证做不下啥丢人的事。别人糟蹋咱燕子，你当爹的也跟着瞎吵吵，你这不是二百五吗！”
燕子娘没给男人好气，老柴明白这统一战线没统一起来，只得暂时休战。
这天，燕子休班回家来，一上房台，就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燕子不在意，依旧同往常一样大声说笑着同街上的人打着招呼。
老柴见闺女回来，也不言声，拉长着脸，从柜子中拿了瓶酒，走了。他想等会借了酒劲， 把闺女好好教训教训，免得净让人戳脊梁骨。
待他从外边喝完酒回到家时，家里人都已经睡了，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床。老柴脱掉鞋，坐在床沿上，摸索着脱衣裳。他把脱下的衣裳狠劲地扔到破椅子上，挨着老婆刚刚躺下，头还没挨上枕头，却又猛地坐了起来，对着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老婆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你这是……”
燕子娘迷迷瞪瞪坐起来，下意识地捂住自己那火辣辣的脸，还没完全醒过神来，凌乱的头发又被男人狠狠地抓在了手里，整个脑袋便在那只大手里左右摇摆起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说，你说呀！到底跟哪个王八崽子睡了，想让老子当王八，我今日不砸死你，就算我不是人养的！”
“她爹，你是喝多了。”
脑袋上的头发在“噼啪”断裂着，燕子娘强忍住，没有还手。
“好啊，你她娘的还敢跟俺犟，今回，说啥也不能饶了你个婊子养的！”
一只臭鞋在燕子娘的身上、头上胡乱地用力拍着。
“你娘的驴尿喝多了家来找老娘的不是，今天，俺也豁出去了。在外头没本事，回来凭白无故地糟蹋俺，看俺今回跟你没完！”燕子娘挺身去夺那鞋，两个人滚倒在床上。
燕子她们都被闹醒了。妹妹们只是缩在床角上哭，燕子爬过去夺过那鞋，一使劲，从敞开着的屋门口扔到了天井里：
“吵啥吵，不怕丢人，吃饱了饭没事干消化食吗？”
爹娘的手被她用力掰开了，两个人坐在床上，都在哭。
“好好的就这么糟蹋俺，俺不要活了！”
燕子娘眼泪鼻涕一起流。
“好好的，咋就能好好的呢？你说，俺这被子咋就那么热，不是刚才睡了人，又是啥？”燕子爹蹲在床头上，瞪着一双大眼，一副不依又饶的样子。
“是那被子热还是你灌马尿灌得自己身子热？这回，俺是不能不跟你散伙了！”
“俺刚从外头来，身子咋能热呢？想懵俺，门儿也没有。”
燕子劝不下他们，便一个个把妹妹们按倒在被窝里，自己也躺下，听着爹娘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心中刀绞般疼痛。她知道，爹娘这次打架，不能不说与她有关系，燕子的眼泪止不住悄悄流下来。（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