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滩
鞠 慧
“燕子,看我正找你呢!”
柜子娘见到她,眼角眉梢都挂着笑。
“娘娘,你来赶集了?”
燕子过去打开门,把柜子娘迎进屋。
“其实也没啥赶,就是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怪想的,来看看你。知道你工作忙,没得空回家 。”柜子娘说着,把竹篮子上的布掀开,放到燕子面前的桌子上,“咱家院里的葡萄熟了, 我看着管着,谁也没让他尝。娘娘知道你打小爱吃这个。让你柜子哥来,他还红着个脸不 好意思呢!你看看,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还这样。”
娘娘说着,拿出一串葡萄递到燕子手上。燕子接了,对着手上那串紫亮的葡萄翻来复去地瞧 着。然后,有些迟疑地说:
“娘娘,这大老远的,往后,你就别往这送这送那的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这街上,啥都能买得到。”
“看你这是咋说的?”柜子娘假装生气地把脸一沉,“这几步道,还能挡住娘娘来看你?不管你长到多么大,在娘娘眼里,都是孩子。街上是啥都能买得到,可咋着也没有咱自己种出来的好吃。快吃吧,在家我都洗干净了。”
燕子心中不由有些热,望着娘娘那双写满慈爱的眼睛,燕子的心一时又有些湿漉漉地沉起来。走出河滩,走出镇政府,也许她能够做得到。可是,要从娘娘无边的爱中走出去,自己能够做得到吗?对着那串闪着紫色亮光的葡萄,燕子无声地问着自己。
柜子娘跟燕子拉了一阵村里的人和事之后,话题一转,说起了让燕子怕听可又不得不听的事:“你俩也都不小了,这工作要紧,可也不能不成家呀?看跟你一般大的娃娃们,有好几个,孩子都满地跑了。”说到孩子,柜子娘眼里闪现着灼人的亮光。燕子知道,柜子娘盼孩子眼睛都盼红了。“趁着我身体还好,早点要个孩子。生下来,就不用你操心了,把孩子放在家 里,我管着,你还不一样上你的班?”
燕子仍是盯着手中的葡萄,低头不语。心中,却是塞了团乱麻般无头无绪。
柜子娘见燕子这样,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说什么呢,就接着说下去:
“我回去后,跟你爹娘商量商量,今秋后,找个好日子,把事办了,我也就放心了。”
把自己想离开镇政府的事告诉娘娘?告诉她,我并不爱柜子哥,我不能跟他结婚,不能!
这个念头在燕子的心中一撞一撞地涌上来,又被她咬紧牙关咽了下去。心中堵得似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了,燕子觉得自己几近窒息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抓住般,隐隐痛着。
“哟,咋这么巧,她娘娘也在这啊?”
燕子爹老柴推开门,一步迈到了屋中央。
三个人各自打过招呼,便都坐下。
燕子爹老柴是来赶集的,每回到集上来,有事没事的,他都要到燕子这里来走一趟。他的大嗓门,恨不能让整个集上的人都知道他有个闺女在镇上。
看着满篮子水灵灵紫莹莹的大葡萄,老柴摘了一粒,放在嘴里:“呵,这葡萄真甜。燕子, 你可真有福气,看你娘娘这么疼你。”
燕子咧嘴笑笑,没说什么。
“看你说的,咱自家的孩子,能不疼?再说,咱燕子打小就是个招人疼的孩子。”柜子娘投向燕子的目光里蓄满了爱怜。接着,她把脸转向老柴,“这不,我刚才跟咱燕子正说着呢,想回去后找你和她娘商量商量,今秋后把事办了。”
老柴听柜子娘说这话,一时没了主意,他不知道自己该点头好还是该摇头好。
柜子娘见他不说话,便把盼孙子的急切心情对老柴一一道来,并且又把刚才对燕子说过的话又对老柴说了一遍。
老柴一听,便大包大揽地对柜子娘说:“你不用跑了,回去,我跟她娘说。办个事也不容易,挺忙的。”
柜子娘一听这话,欢喜得直恨不得给老柴磕两个响头。她似乎看到了斜披了大红绸子的燕子,迈着轻盈的脚步,跟柜子并肩携手走过来,一声微含了羞涩的甜甜的“娘”,直让她的心醉得飘飞起来;白白胖胖的孙子,就在她的手心上托着,正咧了红润的小嘴,在对着她笑……
“我……我得赶紧回去,该置办的,咱哪样也不能比别人家的少。”
柜子娘因为过份的激动,连说话都有点不顺畅了。几年来,让她日思夜想的事,就要变成现实了,她咋能不激动呢?自燕子考到镇上后,她和柜子的心,都一直是悬着的啊!这下好了,她娘俩的心,都可以放下了。
“娘娘,你……别听我爹瞎说。”燕子似乎是想也没想,便抢前一步拦住了柜子娘的去路 ,“我还小呢,这事不慌。”
“小啥,你看人家芳草?”柜子娘和蔼地对她笑笑,“我和你爹,又都不是外人,有啥不好意思的?”柜子娘说着,已经迈出了门坎,回过头,她又微笑着对燕子说,“你该上班上班,该干啥干啥,啥都不用你操心。”(八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