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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啊，你是不让你娘活了呀！”
        燕子的娘哭喊着，死命地往下拽燕子。燕子一只手被娘死死抓着，另一只手抓牢了座椅的靠背，任凭娘怎样哭、喊、拖、拉，她就是不动，也不说话。
        车上的人一时有些乱起来，纷纷离开自己的座位，边劝说着这娘儿俩，边试图了解事情的前前后后。
        两个人僵持着，互不相让。最后，燕子娘看实在是拖不动燕子，便把拉住燕子的手松开了，“燕子啊，为来为去你娘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讨债鬼吗？”燕子娘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着。“你既然把你娘往死路上逼，我也不活了。这么着回去，我还有啥脸见人啊！”
        燕子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棕色小瓶，拧开了盖。燕子一下子呆住了，娘手里拿着的，竟是一瓶农药！
        燕子抢前一步去夺娘手中的药瓶，娘却是死也不放手。车上的乘客全都围了上来，七手八脚 地 去帮着夺那瓶子。一时间，车上的人挤成一个疙瘩。车下，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瓶里的农药，在人们的抢夺中溅了出来，刺鼻的味道，在车箱里弥漫着。
        燕子娘的手，就像是长在瓶子上般，任人们怎么用力，却总也是掰不开。
        羞辱、伤痛的泪水，从燕子的脸上流淌下来。不可抑制的绝望，洪水般漫过了她的心。
        “娘，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还不行吗？”腰和小腹一阵彻骨的疼痛，燕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痛哭着，她跪倒在娘的脚下，“娘，我跟你回家去，回滩里的家里去。”燕子泣不成声。
        燕子娘拿药瓶的手慢慢松开了，农药瓶被车上的人夺了过去。燕子缓缓站起身，牵住娘的手，慢慢地迈下了汽车。
        燕子的心，疼痛得失去了知觉。
        燕子随娘回到了滩里的家中，两天两夜，她又是没吃没睡没合眼。
        第三天的早晨，她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知道，她是无法轻易走出娘的手掌心了，无论怎样，她不能以娘的生命来做代价。她败在了娘的手下。要想离开这滩，离开柜子，现在看来，只有以她个人的付出来换回她的自由了。这代价，确实是太大了，以至于让她两天两夜都如同把心放在了鏊子上，煎熬得千孔面疮。
        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有啥出路呢？
        抱着田春雨写给她的信，她读了又读，泪水把信纸浸透了。最后，她一咬牙，颤抖着手，划燃了一根火柴。春雨从那燃着的信纸上朝她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人难以猜得透。田春雨，对不起，要想能走出去，我必须这样做。这代价，是重了些，可不这样做，我又怎么跟娘和娘娘她们交代呢？
        对着信纸的余灰，燕子决然地抹净了脸上的泪。迈出家门，她决定去找柜子。
        柜子家敞开着的大门，此时，竟显得格外宽阔高大，在燕子看来，竟如一只大张着的嘴巴， 像是把人吞进去，就再也不会出来。
        燕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咬咬牙，她迈进了这熟悉又陌生的大门。
        正在做着被褥的柜子娘，抬头猛然见到站在面前的燕子，先是一惊，接着，又忙不迭地去倒水，去摘葡萄，洗葡萄。
        “燕子啊，快坐下。娘娘咋看你这两天瘦了不少啊。是咋啦？不是生病吧？”
        柜子娘打量着燕子，关切与担忧，写满了那张脸。子见了，心中不由一阵痛。她强迫自己对着娘娘笑笑，然后故做轻松地说：“娘娘，我没啥。可能是这两天工作忙，有些累。我柜子哥呢？”
        一听燕子主动问柜子，柜子娘心中的欢喜忍不住漾到了脸上来：“柜子去红柳林子里拔草去了，我这就找人去把他喊回来。”
        知道柜子没在家，燕子的心似乎轻松了些。但紧接着，她的心又重新变得烦乱起来。她几步上前，拦住了柜子娘。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吧。”
        走出柜子家的大门，燕子朝滩里走去。通向河边曲曲弯弯的小路，在她的脚下，留下了一个个任风吹雨打都抹不去的深深印记。
        火一样燃烧着的红柳丛，烤灼着燕子那咚咚狂跳的心，脚步，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用心，提着脚步。深深的脚印，烙在了红柳林边，并慢慢往树林的深处延伸…… 
        如行走在沼泽里一般，燕子用尽全身的气力，一步步朝裸着背的柜子走过去。燕子的心碎了，她真想回转头去，找一隅幽静的去处，让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得以休养。但是，那样的话，自己还能走得出这滩吗？燕子觉得天在旋，地在转，觉得自己都快要坚持不住了，唇边的那股 腥咸，被她用力咽了回去，颤抖的手，扶住身边的红柳树，她一步步往前迈着。满眼满地的血红，前后左右伸展着的红柳枝条，像用过的战刀般鲜血淋漓。在这血红的海洋里，燕子继 续一步步向前走着，噩梦一般。 （八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