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滩
鞠 慧
每顿饭,芳草都想尽千方百计地粗粮细做,以求日渐消瘦的全福能多吃点。身体好些了,情绪 或者会好起来的,芳草期盼着。可每顿饭,全福却总是对着桌上的饭菜唉声叹气,没有酒,他简直就吃不进饭去。
他的饭量大减了,可是脾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大起来,动不动就瞪起眼睛来骂骂咧咧摔摔打打的,一副看啥都不顺眼的样子。开始的时候,芳草也偷偷流了不少泪。后来,对全福的吵闹 ,她已不再介意。一切,由他去吧,她想,满腹的无奈。
也许,有点事做,他会好些呢。
这天晚上,芳草便平心静气地跟全福谈起了自己的想法。
“地里的活你也干不惯。你看俺嫂子,有集的时候摆个小摊,一天也挣个三十、五十的。不如借点钱,你也摆一个摊。你以前干过这个,横竖总比嫂子要强。你老是一个人在家闷着, 也不好,镇上的人你也熟,你说呢?”
“哼,嫌我在家不干活是不是,明天我就下地给你干去!你别没事找事,净让我干那丢人现眼的事。”
芳草懵了,不知道哪句话又伤了他。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你真不愿干,我也不会硬逼你去干。”
“你以为你逼我我就去?你也不想想,那几年,我在公家的商店里站柜台卖东西,碰上他娘的搞承包,也怪我运气不济,被这些乌龟王八蛋给减下来。你倒是会出点子,现在让我到他们门前三孙子似地去摆小地摊,我,我丢不起这个人!”
芳草想哭,又想笑,终于,她什么也没说。
芳草万万没想到,全福会主动跑银行,张罗起经商的事来。
全福不停地往镇上跑着,他对芳草说贷款已经有了些眉目,信贷科长从前是他酒桌上的朋友 ,仗义的很。他说等贷款到了位,他也要办公司,他说他就不信超不过于东海和泠麦蒿。
开始,芳草对全福的话半信半疑,他了解全福,对全福的那些朋友,也略知一二。可是,随着全福往镇上跑的次数逐渐增多,大、小苇子圈的人们,对全福要办公司的事,也越传越多起来。与以往相比,全福的脸色也逐渐好起来,话也多了。那副来去匆匆的样子,俨然是个干真事的模样。
芳草不再留意那越来越多的“活动经费”。只要全福能解脱出来,真的干一番事业,芳草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那天,芳草到镇收购站去送货,刚走到大堤上,就见堤旁的红玫瑰酒家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很像是全福。她有些纳闷儿,疑是自己看花了眼。这红玫瑰酒家,在这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曾被公安机关关停过好几次,里边的服务员,一色的东北小姐,连女老板也是那边过来的。据说三·八妇女节那天,镇妇联突然涌进一群女人,为首的一位掏出一张大红纸,只见那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撵走东北虎,还我好丈夫!”直把镇妇联主任给搞得哭笑不得。芳草不相信会有这事,这也太滑稽了。可那十个字,却一直广为流传。全福到这样的地方来干什么呢?好奇心驱使芳草加快了脚步,等她来到饭店门口时,却不见一个人的影子。她正想走开, 屏风后面的说话声,让她一下呆住了。
“郑哥,今天中午过来吗?我把8号包间给你留着啊!”
是一个甜得有些发腻的女人的声音。
“有你黑牡丹在这儿,我到别处能吃出啥味来?中午我多带几个哥们来,喝他个一醉方休。”
是郑全福的声音。
“郑哥,你这么整天啥都不干,只是不停地喝酒,你的夫人就不跟你闹?”
“嗨,她知道个啥,随便编个谎话,不就把她给糊弄了?唉,人生能有几回醉啊!”“是啊,郑哥,还是你想得开……”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芳草已经听不见了。她只觉得大脑嗡嗡地响个不停,一双眼睛呼呼地往外冒着金星,跌跌撞撞地,她离开了那家饭店的大门。
上当受骗的感觉,一下浸透了芳草的五脏六腑。芳草回到家,呆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
思来想去,芳草决定找全福好好谈谈。
当她把全福一趟趟到镇上去的事摆出来时,全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他一下跳起来:
“你以为贷款是那么好办的?你有本事,也到镇上跑两趟试试。”
“贷款是不好办,可你不该骗我!”芳草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地对着全福。
“你有能耐,也办个公司出来让我瞧瞧啊!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以为你比我强多少!”
全福的话,一块块石头般砸在芳草的心上。她的心,在滴着血。为了他,我放弃了考试,放弃了学习机会,可到头来又怎样?
哼,不定哪一天,我还真要办出个公司来让你郑全福瞧瞧!芳草在心中发起狠来。
不知为什么,东海的影子,又在她脑海中闪了一下,然后定格在她的眼前。(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