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524 更新时间:2019-12-05

蒿庵记

◎张志云

        她对姐夫哥的爱是珍藏心底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干扰的话,她不会说破。经过这一段感情上的纠结,她对稷若哥哥更是爱恋,并且越是爱恋越是行为慎重,不会做出一点让姐姐不放心的事端来。她只做了一件事,求稷若哥哥用小楷字将《仙女颂》的诗抄写在一块缎面上,她一躺在炕上就诵读,已熟稔在心。本来读这首长诗她很吃力,有许多生字,但稷若哥哥只给她读了一遍,她就一字不落地读了下来。她读着诗章,心想稷若哥哥心中装着一个虚幻的仙女,她就心中装着一个圣贤的仙子,一个缥缈而真实的仙子在感情上完全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
        一天午后,稷若来到尔鱼睡觉的一间小屋,看见尔鱼躺在床上,眼睛深陷眼窝,大眼珠无采地瞪着,仿佛是一个憔悴的病人。稷若吃惊地问:“兄弟,真得了相思病啦?”
        尔鱼挣扎着坐起来,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说:“哥哥,别嚷嚷。我死也不愿落个得相思病的名声。”
        稷若靠近他坐下,看似随便地说:“得相思病有什么犯歹的?为何不跟我说说?”
        尔鱼像个霜打的茄子,却仍然说笑话:“我老想你的小姨子,恐怕她已经是你的贴身的人,我敢跟你说吗?”
        “胡说,我要早知道你有这个心思,我就早为你谋划啦。”
        “《西厢记》里张生是怎么挑逗莺莺小姐的?”
        “抚琴,奏《风求凰》。”
        “嗨,捣鼓那玩意咱不会。”
        “写诗,当书信求爱。”
        “咱更不会啦。”
        “技巧不成,那就得看心诚啦。你决心大不大?”
        “你看呢?我的眼皮都黑啦。”
        “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啥?为你笑得掉眼泪?”
        “好吧,我和你嫂予再劝劝她。”
        尔鱼趴下 就磕了一个响头。泪流两腮地看着他。稷若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咱们是好兄弟啊。”
        稷若回来就和爱妻说这个事,又夸了一番尔鱼是个有情有义的实诚人。婉婉下午熬了一砂锅鸡汤,傍黑送去,看着尔鱼吃了鸡肉,喝了鸡汤,说你放下心病才能成全好事,尔鱼唯唯诺诺,说这个事就全靠嫂子了。
        有些学生中午不睡响觉,以前都是尔鱼常常过来给他们讲笑话,或是做游戏,这阵子尔鱼不来,他们就闹嚷得稷若不得午休。稷若不会给学生讲乐子,只会讲道德故事,讲多了孩子们就腻烦了,嚷着要尔鱼叔叔。稷若就带着两个学生去请尔鱼。
        尔鱼又成了常客,和学生讲笑话逗乐,盈盈有时抱着个孩子一旁笑眯眯地听着,这叫尔鱼很是欣慰,讲得更是精彩有趣。尔鱼也和盈盈说笑话,盈盈也与他不冷不热地应对着。樱若和婉婉不失时机地劝说盈盈,可盈盈说:我只爱听他说笑话。
        春耕又开犁了。尔岐驾牛耕地,婉婉和盈盈姊妹俩在两边控制着牛,行进得相当缓慢。尔鱼来了,还牵来他的大黑驴。尔岐他们转回地头,尔鱼把大黑驴套上,与大黄牛并辔拉犁。尔鱼喊住他们,自个驾两牲口,耕得既深而平整。
        休息时人们闲谈。尔鱼问:“这块地有十亩吧,耕起来感到土壤挺肥沃。”尔岐说:“整十亩,土质相当不错。我混了十来年,就混下了这块地。”尔鱼又问:“准备耩什么?”尔岐又说:“精谷子,我算计着今年收谷子。”尔鱼说:“你耩谷子我也耩谷子,我也混下了十亩地。”婉婉说:“你混得真不错,不几年你就能混个小财主。”尔鱼看看盈盈说:“混个大财主也没意思, 咱打了光棍子啊。”婉婉若有所思地说:“要不我给你说个老婆,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能打光棍子?”尔鱼笑笑说:“要说就说八个,我叫八个老婆拉犁耕地,穿红戴绿,一拉溜摆开,想想够逗人的。”盈盈插话说:“谁敢跟着你,叫女人拉犁耕地。”尔鱼红红脸说:“女人拉犁耕地有啥稀奇的?我看这头牛就是女人变化的。你不信?问问它。”大黄牛似乎听懂尔鱼的话了,仰起脖子来朝空中“眸哞”叫了两声。

第十三章 败家子挥镰割青苗
            侠义汉捐躯救河堤

        这年的青苗长得很旺盛,尔岐的一片十亩好地都种了谷子,农历六月底,谷子抽穗扬花,丰收在望。
        他连日来跑到田间看庄稼,爱惜地摸着谷穗,口中念念有词。别人问他在和青谷子说啥哩,他说穗长花满不结果,割下来不愁没钱花。人们感到好笑,有长者还说割青苗是犯罪的行为,等着遭天谴吧。尔岐不管人们怎么评说他,叫了一帮人来,半天就把青谷子割倒了。
        老太太为此气病了,躺在炕上成天骂张尔岐是个败家子。青谷个子刚刚晒干,刚刚码成垛贮存好,暴雨就下起来了。暴雨连续下了五六天,平地积水半人深不说,河道迅速涨溢,大水冲出河岸,外河堤也大半截泡在水里,眼看就有开口子发洪水的危险。
        河堤上一簇一簇地聚集了许多人,上下几十里的路面上,人们正在运沙袋加固河堤,远远看去,那情景就像蚂蚁搬家。大柳树庄的男人们,除去老弱病残都盯在河堤上。女人们也在家待不住,纷纷往河堤上送水送饭。一些提壶担浆的女人连成溜,也如蚂蚁搬家一般,成几倍增宽的河面没日夜地浩浩荡荡地流淌黄水,那情势让人不敢正眼细看。人们站在十来步宽的河堤上,前后左右都被洪水包围。田野上的庄稼都泡在水里,只有高粱还露着将要吐穗的头梢,低矮的庄稼完全淹没在黄汤里。村庄成了汪洋当中的汀渚,低矮的房基上已经漫过雨水,如果再下大雨,家园也将保不住了。而河道的水已经与堤外的房顶一般高,数百米宽的千里河道该是怎样的压力啊。河堤开口子,大片的家园毁掉,成千上万的人葬身洪水,那是说发生就发生的事。
        八十岁的族长爷爷也爬上河堤来,他怕经验不足的年轻人有什么疏漏,这个时候不容一丝一毫的疏忽。老人在泥泞的路面上来回走着,察看临时建筑的防汛工程。老人驻足问猫腰看水面的张稷若,危险到何等程度了,回去穿衣裳躺在棺材里还来得及不。稷若手指面前的一个小水涡,说这个小水涡转了好一阵了,一圈圈地扩大了。老人手罩天光仔细看,看清楚了大叫起来:“地漏,地漏!” (待 续)作者系区实验中学退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