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张尔歧
◎王小萍
一个雾蒙蒙的清晨，我从家中出门，踏上田埂，走向了田野。风被雾轻裹着向我扑来，令我禁不住耸起了双肩。但我不停止的继续向前，向着一座草房。
两扇浅灰的木门并列虚掩，我抬脚迈过台阶，在薄雾中穿过天井，径直走进了堂屋。
一张古铜色的方桌摆在屋子正中，一纸一笔一砚已占去桌子大半。一个披着清式发辫的身影，正伏案书写。点墨、落笔、行文，章法和谐、笔法完美，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写的什么呢？我凑上前去再看：叶奕绳尝言强记之法：某性甚钝。每读一书，遇所喜即札录之……
这是《蒿庵闲话》中的“约取而实得”，我遇见了张尔歧！
张尔歧，字稷若，号蒿庵，今山东济阳回河街道人，明清时期著名的经学家。张尔歧一生著作很多，《仪礼郑注句读》使古奥难读、满目错讹的经书《礼仪》恢复了本来面貌，被称为后世太平之先倡。《易经说略》、《诗经说略》、《书经直解》、《老子说略》、《春秋三传驳义》、《蒿庵闲话》、《弟子职注》等，由后人及弟子刻版问世，至今影响深远。除了学术贡献，张尔歧先生耿介自持的高贵品格，更是深受家乡人民的爱戴。
作为土生土长的济阳回河人，我从小就知道关于他的传说。点墨化雨、惩治村恶、治病救人、庄稼大收，我在故事里长大，也在故事中做梦。我曾在梦中与张尔歧相遇：他穿着灰布长衫，骑着毛驴，抬头看我一眼，从胡同口自东向西径直去了……
现在，我居然与他相遇了！面对着这样一个我内心敬仰无比的人物，我本该表达点儿什么。可是我除了紧张到内心狂跳，周身微颤，再也没有其他的方式。
或许是我的颤抖过于强烈，张尔歧先生居然在扭头间发现了我：“你是谁？”
“我，我知道您！”在空间中的四目相对，瞬间激起我要与他对话的勇气。“今天，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你说吧！”张先生面目慈善，目光炯炯。
您的父亲，是在与清兵抗争时被俘后被杀的。家国仇恨，您谢绝清朝的设科取士，为何又应聘与修《山东通志》,且事毕不受酬礼而归？您是儒家学者，提倡尊师重道，却为何婉拒门人艾元徽的重礼？
我一口气说这些话后，赶紧悄悄退到桌子一角。
“你想证实他们的真伪吗？”张先生幽幽的说。
“不！不！这自然都是真的了！”为了让自己听的更清楚些，我又偷偷向前挪动两步：“可我还是纳闷，您上有报国热忱和惠泽乡邻之心，中有清汉学鼻祖顾炎武之荐，下有刑部尚书艾元徽之崇，却为何数十年屈于乡野，不求闻达？”
只见他欠身向前，右手拿起一个白色瓷盅，呷了一口茶，随即踱步到门口，昂首背手，深吟而出：“人生到处可随缘，二满三平过几年？富贵而骄多蕴变，贫穷抱恨转增愆。风花雪月休轻付，妻妾儿孙莫太牵。古往今来都妄相，贤豪名在等浮烟。”
“你明白了吗？”宽额剑眉的一张脸，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我。
“我，我明白了！”我知道先生只会说这么多，余下的该我自己细细琢磨了。
“那么先生，我能给您讲些，您不知道的事儿吗？”
“你想告诉我什么？”先生问。“我想告诉您，咱现在美丽的家乡呀！”面对着这样一个圣人，我努力将心跳的节奏放慢，故作轻巧的说。“我给您看幅画吧，这是老百姓在区政府带领下完成的一幅画。请您，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从东往西看。”
清晨真好，第一缕春光正洒在刚吐芽的柳梢上，往北还有牡丹和银杏，绕在大堤上的这条玉带，就是黄河健身公园；上午11点，浓绿茂密的蒲苇倒映在安澜湖里，水影一边驱赶热浪，一起倾听新元学校传来的欢笑声；秋风中的大团云朵，自在的飘荡在午后的政务广场上空，和偶尔飞过的鸽子打招呼；华灯初上，那些落在桥栏上、堆在沙滩上的雪，都悄悄睁开眼睛，四下打量澄波湖睡了没有？
我稍作停顿，看着张先生同我般屏气凝神，又接着说。
“在这美丽的景色中，还有一处我必须向您重点汇报。”
在城区中心位置那个蓝色大球的后面，是新开馆的济阳区博物馆。在博物馆的名人厅里，第一个亮相的名人就是您：张尔歧。
那里有您的塑像、您的生平，您的思想著作等各种详细介绍。开馆第二天，我就带孩子去了。在您的书稿前，我鼓励孩子勤奋学习，告知孩子您是我们家乡的著名经学家……
“济阳会越来越美，越来越好的！”先生突然截住我对他的赞扬，深情的说出这两句话。不等我答复，他就低头蘸墨，重新开始了他的书写。这才是张尔歧先生，心怀苍生却淡泊名利！
空气瞬间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此刻，我知道我该离开了。
我转身踏过堂屋的门槛，轻轻走出了院子。风还在，却暖了许多。我裹紧了外套，把暖也裹进了周身。然后，我轻盈的迈上田埂，照着来时的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作者单位：山东立德创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