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453 更新时间:2020-08-26

清代官绅的退休生活

        笔者阅览了清朝人物的百余种年谱,再回忆以往读过的清人传记,感到赵翼式的优游林下者有之,而不安于此者亦复不少,不可得此境遇者则更多。如若把他们的晚景可以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醉心撰述

        笔者发现许多以文字为生的学者,或以撰著为主要职责的官员,无论在什么年龄段,对于研究学术都有兴趣;到了老年,仍孜孜不倦,继续著书立说,以之为人生的追求。
        思想家、史学家黄宗羲(1610—1965年)著述等身,年过花甲之后,新著和总结以前的著作又出了一批。他是浙江余姚人,平时阅读诸家文集,凡是关涉到家乡的文字都记录下来。到六十三岁(1672年)时,将《姚江逸诗》十五卷梓刻行世,同时还辑有《姚江文加入》《姚江琐事》。次年到宁波天一阁阅览,把流通不广的书抄出书目,其他学人辗转抄写,从而使之流传于世。
        顺康时期的诗坛祭酒王士祯(1634-1711年)成名甚早,然而终身在写作诗文。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六十二岁,任户部侍郎,将以前的诗词和杂文汇编为《蚕尾集》,古文词另编成《渔阳文略》。次年奉命去川陕祭祀山川,写诗百余篇,集成《雍益集》。辞世前一年已病得很厉害,仍有《己丑庚寅近诗》问世,同时《渔阳诗话》也编成。可见,他在晚年,年年有新作、新书,与黄宗羲一样始终没有停笔。
        以上诸位,晚年仍醉心于写作,究其缘由,约有三种。其一,多年形成的习惯,继续青壮年时期的事业,是学术追求的延续。其二,为了丰富晚年的生活,将精力用到著书立说上,他们没有别的嗜好,只有靠读书写作来消磨时光。在清代,人们的休闲生活比较单调,官绅纵有经济条件举行老人诗会,也很难经常进行。而阅览写作,令精力有处使,可减少精神上的苦恼。其三,为了生活,不得不行文卖钱,以养家糊口。

优游林下

        官员告老还乡,不必案牍劳形,也可以放下“伴君如伴虎”的心理包袱。这种人可以说是无官一身轻,应当可以养尊处优,颐养天年。确实有这么一批人。
        福建长乐人梁章钜(1775-1849年),官至江苏巡抚,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六十八岁休致,寄居福建浦城四年余。自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至二十九年,他游遍太湖水域和长江下游的南北各地,观赏名胜古迹,访问旧友新朋。他每去一处绝非走到为止,而是考订掌故,满足求知的愿望。在与友人的聚会中,必有唱和,因而记录成《浪迹丛谈》,刊于道光二十七年,次年刻出《续谈》,辞世之年刻印《三谈》和《巧对录》。
        满洲旗人麟庆(1791一1846年),官至南河河道总督,道光二十二年因河决而罢官,其长子崇实认为乃父“以十余年两河劳瘁,一旦卸肩,反觉优游”,因而赶紧在北京“整理家园,并求田问舍,为娱亲之计”,建成半亩园。麟庆到京,命长子夫妇主祭,自己表示不理家政,以颐养为事。同时,“访多年老友,相约游山”。携带二子东之蓟县盘山,历经上中下三盘,趁行官除草之机,得领略其风光一二;北游居庸关,观览明十三陵,到汤山洗温泉浴;西游西山诸名刹和名胜,碧云寺、大觉寺、黑龙潭和玉泉山皆为足迹所到之处;西南去丰台,观赏芍药,再前行至房山,拜谒金朝皇陵。但是他也用心,每到一地,就探其历史和特点,并且记录下来。
        优游林下者与前述醉心写作者有所不同:一种是生活享受为主,著作为辅;另一种则反之,几乎是一心钻研学问,生活享乐放在相当次要的地位。然而两者亦有共同之处,即都有追求。优游林下者并非醉生梦死,他们的游山逛水、享受人生,有着求知的欲望,希望能把看到的事物弄明白,获知其原委。此乃较高层次的精神享受,与纯粹的追逐物欲有明显的区别。

致力族务家政

        前述麟庆不关心家务,是老年官绅的一种类型。另有一批人热衷于家族的事务,倡办或兴办家族公共事业修家谱,建祠堂,祭祖坟,开族会,办义塾,训子弟,以此为务,而不知疲倦。这同样是一种追求,在南方人中较多出现。
        安徽定远人方士淦(1787-1849年),在知府任上被遣戍新疆,四十二岁东归,四十八岁建立家族支祠,“以奉祭祀”。五十岁率领三弟校定宗祠所藏家谱,用聚珍版刷印成书,计印六十部。次年,到徽州休宁祖坟上祭,原来有个族人在其祖墓旁立坟,听说他要回来,忙着将坟迁走。他到后,大会族人,祭宗祠,并写出此行的《纪略》一卷看来,他把祭祖修谱作为晚年的人生要务,并坚持不懈。

不得卸肩

        大臣在位,有的年老了仍恋栈不思引退,因而隐瞒年岁。但也有另一类人,到了老年,怕出差池,也有厌倦政事的情绪,遂生归田颐养的卸肩之望,因此乞请休致,然而却不一定能如愿。
        蒋攸钻(1766-1830 年),历任直隶总督、大学士、军机大臣。道光七年(1827年)皇帝命他以大学士出督两江,蒋氏具疏辞谢未成。次年奏称:“臣服官中外,有公是非而无私好恶;在己从不回护,于人何肯瞻徇”?可知圣眷已大有问题。十年(1830年)春因盐枭案被责问,九月奉命内召,因而对儿子说了心里话:“我年来精力日衰,难胜重寄,以受恩深,不敢请(退)”,到京可以“调摄宿疾”,或许身体能好起来。哪知行到半路,被革职,病死在山东平原县。
        林则徐(1785-1850年)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年逾花甲时从新疆戍地内调,先后任陕西巡抚、云贵总督。这中间思想颇为矛盾,身体也不好,一方面想为国出力,一方面又感到世事掣肘,所以希望卸去陕甘总督署任,返回内地。当道光三十年家居时,“设亲社,课戚中子弟”,有享受天伦生活的味道。十月初一次日接到赴广西钦差大臣的任命,次日即抱病起程,半月后行到潮州而仙逝。
        大臣能否卸肩,要看皇帝的眷注程度,本人的思想状态,世事的状况。多种因素综合而起作用,不是其主观愿望所能决定,这就是为官的身不由己。(摘自《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