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数:335 更新时间:2020-10-19

玉米叶的清香

◎孟婷婷

        秋天午后两三点的阳光是静寂的,虽已立秋但依然很热,特别燥人。这时候我总避免出门,更避免靠近花草。
        但我今天去了一趟洪家楼,骑着小黄车在街上游荡。过路口的时候一瞬间,忽然一缕玉米叶的青草味飘过来,我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也可能是我的幻觉,总之,我真的闻到了那样的味道。
        非常的讨厌。
        侵入我的心脾。
        仿佛黑色的小飞虫又在我面前飞舞,蚂蚱在茅草尖上跳来跳去,午后的太阳肆意妄为,一切都是静的,静得只能听到穿梭在玉米叶的沙沙声。
        我们全副武装,围好头巾,戴好手套,开始了漫长的苦力活。尽管一个个金光的玉米从棵上跳脱下来,但我依然没有任何的欣喜。
        漫长的秋天……
        一眼望不到地头。几乎掰一个玉米就要钻出来看看距离地头有多远。
        就算戴手套也会磨上水泡,就算怎么武装好,玉米棵上的干枯穗子和黑色的蘑菇都能无孔不入地钻进袖子里,衣领里,袜子里……
        掰掉玉米,还要砍掉玉米棵,还要将玉米装车,还要卸车,还要运到屋顶,还要摊开晒,下雨的时候还要拢起来盖好,晴天的时候还要再摊开……
        漫长的秋天……
        这样的生活,竟是经历了十几年。从我记事起,到我工作后。

        直到现在,我的左手小拇指根出有一道白色的痕迹,被家里的大黄狗咬的。但我具体记不清那是几岁的时候了。
        只记得那个秋天的黄昏啊,夕阳洒尽余晖,红色渐变的云锦蜿蜒整个天空。
        爷爷在场院里搭了一个小屋子,旁边拴着一条狗。我是所有劳动力里年龄最小的,有休息的自由。睡醒后发现大人们都在地里最北头,被砍倒的玉米秸密密地躺在潮湿的土地上。倘若我要穿过去,到达最北端,这对腿短的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无尽的空虚席卷而来。大概,后来人生的空虚都是在特定的如此相似的时候吧。那种明知有很多事情要做,却只能无所事事的无奈的感觉。越安静,越明显。
        我旁边的狗也是安静的。
        我坐起来好像还不如狗坐着高,因为当我举起手来去摸它的嘴巴时还需要高过我的肩膀。
        一圈……两圈……三圈……
        哈哈,这么乖的狗狗。
        四圈……五圈……六圈……
        “嘤嘤嘤……”
        哎,真的太乖了。
        七圈——
        夕阳为什么如此红?猩红猩红的……我仿佛听到了有谁在尖叫,模糊地看到了大人们都在往我这里飞奔过来……
        那条大黄狗叼着我的左手,死死不放。难道那时候它心里也在数数么?想看看数到多少我爸爸他们能从田地北头跑到南头么?
        当我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大黄狗死了。奶奶说,爸爸狠狠地打了它一顿。
        玉米秸还在密密地排列着,在潮湿的田地里,带着晶莹的露珠和叶的清香等待着被捆扎……

        失去土地的玉米秸再待上几日晴天,玉米叶被晒得脆脆的,显出了更深的枯黄色。大人们便将它们装车拉出去。
        这样田地里便只剩了玉米秸的根碴子——被镰刀砍后,尖尖的根部,还有细小但遒劲有力的深红色根茎紧紧地抓在土壤里。
        所以当玉米秸被砍倒后的所有工程都要格外小心。
        我到现在都不能明白为什么爸爸会穿着拖鞋去地里干活。而且那双拖鞋是泡沫底,是他花了一两块钱在集市上买的,然后穿上两根麻布条,成为了多年后包括现在最流行的拖鞋样式。他说那样穿方便。我认为很大原因是他不舍得穿布鞋。
        于是,某年的某天,我忘记了是他用三角叉往车上举玉米捆的时候看不清,还是他装好车后从车上跳下来导致的,一根结实的尖利的根碴子轻易地刺透了他的拖鞋,没入了他的脚底。
        漫长的秋天,每到晚上爸爸只能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送我去奶奶家睡觉。
        那时候,我大概还没有上一年级吧。不然,我怎么会怕黑?怎么会在胡同里后背紧紧地贴在爸爸的腿,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其实我到现在也怕黑。只是,成年人有不得不的勇气罢。
        爸爸说,“怎么了,害怕么?来,爸爸抱着你。”
        他很吃力地抱起了我,有些摇晃。
        一百多米的狭长胡同路,凹凸不平。夕阳沉落,缄默不语,早出的几点星子在高空散发宁静的光。墙边靠着些长在小河边的晚熟玉米秸。零散又新鲜,玉米皮凌乱着它的淡绿色。我能清晰地闻到叶的香气,安稳又明亮……(上)作者单位:孙耿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