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网络文学之旅
□ 沧海明珠
作者简介：沧海明珠，本名朱文丽，现居济阳。第三届橙瓜网络文学奖网文之王百强大神，潇湘书院金牌作家，当代网络文学代表作家之一，系网络文学作家中鲜见的红学研究者。现为济南市作协主席团委员，山东省作协会员、网络文学创委会委员，山东省女子书画协会会员。代表作有《侯门医女·庶手驭夫》《一品医女》《迷迭香》等。文笔清新迤逦，娴熟老练，自成风骨，人物性格鲜明，故事构思精妙，情节跌宕起伏，令人回味无穷，颇具《红楼梦》遗韵。
一
今年春天，上海举行了一场“中国网络文学20年研讨会”，会上不但总结了网络文学从1998年到2018年这20年的发展历程，更是评选出了20部有代表性的优秀作品。
当时刷完朋友圈，我忽然间想起，原来我已经踏入网文这个圈子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人的一生，无非就是几个十年而已。再掐头去尾，剩下来的无非也就一两个十年。
我是一个飘忽不定的性格。小时候听故事，说黑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我觉得那个黑瞎子特别像我。这样的我，居然在网络小说里沉浸了十年？想想，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再想想，这或许就是真的喜欢。
少年时，我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梦想就是：写喜欢的文字，画喜欢的画。
我认识的许多网络作家包括我自己对网络文学的认识都是从阅读开始的。在写作之前我是榕树下文学网的忠实读者，之后因为生娃带娃而赋闲在家，更是日以继夜地阅读大量的网络小说。那个时候我还分不清什么是正版什么是盗版，直到我追文追到潇湘书院才知道原来在网上看小说也是要花钱的。
当阅读不能满足精神需要时，我开始尝试着小说创作，并把作品发表在网络上。
2009年夏天，在孩子快一岁的时候，我找了家广告公司去做设计师。公司业务不忙，我每天有半天的时间是清闲的，在办公环境里我开始试着写文。写了一阵子后人气上升，读者开始催更新的时候，潇湘书院的编辑联系我签约，说签约之后才能安排作品上架。我想是不是可以辞职回家了？毕竟写小说也可以赚钱。当时我爸听了我的想法后立刻否决，我记得他非常果断地给了我一句话：“你遇到骗子了，网上都是骗子。”后来我拿到稿费，就立刻打电话给我爸说：“爸，钱到账了，人家不是骗子。”
能够拿到稿费当然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但随之而来的也有责任。作品签约，尤其是上架开始收费阅读之后，身为作者就不能太任性了。至少要保持每天都有更新，否则读者就没有耐心，网站编辑就会找上门催稿。为此，很多网站都制定了全勤奖励来鼓励作者每天都更新。而我，居然真的辞职回家了！
我写作初期听一位已经是泰斗级的网络作家在QQ群里聊创作，他的一句话至今如在耳边，他说：如果你能每天写一万字，坚持一年，你就是大神。
这句话我信了，也这样做了。前几年我创作旺盛期时，最多的时候每天写一万五千字。写完之后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晚上失眠，闭上眼睛都是书中的人物在眼前晃。我为每一个角色安排命运，左右他们的幸福和痛苦，犹如排兵布阵，掌控千军万马。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经历，以至于后来情绪平复被自己吓出一身的汗，我想或许那就是精神分裂症的一次体验吧。
二
写作从来都是苦乐参半的事情，乐在其中自然是好，但也总有许多苦恼随之而来。比如说盗版。
说起来，我本人就是从盗版读者走过来的。那个时候只知道网上可以看许多好看的小说以及各种美文，从来没想到过网上看书还要花钱。后来知道要花钱了也没有花钱看书，主要不是因为没钱，是因为充值实在太麻烦。那个时候网上银行还没有普及，读者账号充值除了银行汇款就是手机充值。银行汇款太麻烦，而手机充值手续费要高百分之四十，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甘心。所以当时的我从来不责怪看盗版的读者，甚至觉得看盗版也是真爱。
然而，不久之后我就因为盗版一度产生放弃写作的念头。原因是一些看盗版的读者专门跑到原发正版网站来留言骂人，甚至有的还在正版网站注册了会员号再进读者群，在群里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那时候的我还很不成熟，刚写了两篇文，积攒了一点人气，正是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那个时候我非常较真，非常在乎读者怎么看我，每一条留言都认真回复，更是把读者群里的读者们奉为知己，跟她们推心置腹。在这种时候忽然冒出那么一些人来整天骂我，不但骂我文写得不好，还进行人身攻击，甚至连家人都骂了。这真真是不能忍受，甚至令人绝望。
我先生看我暴躁得茶不思饭不想，就打电话找到一个在百度上班的朋友，说请他帮忙把百度搜索里的盗版信息删除。对方听了原因也表示同情，但给的答案是删除这些信息是需要费用的。我大致算了一下，打个折上折，一共也要五万多块钱。我一听就“呵呵”了，当时的我，一篇几十万字的小说写完也就这么点钱。都拿去删盗版？这怎么可能。
后来我用各种办法防盗，比如发旧章节，等被盗之后立刻修改成新章节。我甚至还在更新的时候专门写了一篇几千字的稿子斥责那些盗版网站，甚至也骂过盗版网站死全家。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明显的效果。
那个时候，若不是还有亲爱的读者们站在我身边，劝说，安慰，甚至站出来劝说那些看盗版的朋友转正版支持作者，我真的就放弃了。后来我的《小妻大妾》上架时，我写的上架感言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当时我这么写：为了能让网络写手生存下去，为了大家能够继续看网络小说，请大家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支持一下正版。
后来网站说要联合起来一起打击盗版，让大家把盗版网站的资料都收集起来交上去，由网站出面去起诉他们。那段时间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特别兴奋，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
三
然而我没等来盗版灭绝的好日子，却等来了“净网”运动。
净网运动其实一直都有，但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2014年的那一场。那年的某天，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书都打不开了。再看作者后台，提示“章节审核”中。我当下就懵了，立刻从QQ上戳责编，询问内情。责编安慰说，不要慌，先把连载中的书检查一遍，所有涉黄涉暴的情节都删了，所有的敏感关键词都改了就可以审核通过。
其实在这之前，我们潇湘书院审核已经非常严格了，而且审核编辑责任制，如果出了问题直接连带审核编辑。所以，这还有什么好改的？我如此反问我的责编。责编非常耐心地解释说这次力度更大，麻烦作者自行登录后台进章节修改，但凡不通过的都自动显示出来了。于是我不敢多说废话，赶紧去查看，原来“幼女”“冰糖”“太祖”这样的词也是禁词，还有真实地名、军衔、官场职衔等全部成了禁词。所有的身体描写全部控制在脖子以上小腿以下，身体接触更是不允许。
我有一段文字一共不到五十个字，写一个下流的富家公子在经过站在门口的婢女时，伸手袭了一下胸。编辑就说这段不行，必须改。我问这需要怎么改？编辑说脖子以下小腿以上不能接触，你可以改成捏一下脸。我跟她解释说，我要表达的是一个“薛蟠”一样的下流公子而不是“贾宝玉”般的风流公子。那个婢女是他自家的婢女，若是被她家公子捏一下脸，婢女还不心花怒放了？后来此事争执不下，我干脆把那段文字就直接删了。
由此，言情小说不得不转变。许多女频小说里言情都成了陪衬，男主成了打酱油的。大女主和恶毒女配开始走向极致。
2016年网站推荐我去鲁迅文学院进修，同年我加入了济南市作协、山东省作协。我的生活重心从自家阁楼那块小天地释放出来，视野豁然开朗。
过去我以为我只是一个坐在电脑跟前编故事的人。如果非要说责任，那么我要为之负责的是我的家庭我的孩子。进修之后，我才明白，虽然我依旧是坐在电脑跟前写故事的人，但我写的故事连着数万以及数十万人的思想，甚至影响着他们的生活。
通过鲁院研修班的学习，以及与几十位网络作家、二十几位教授学者的学习交流，我了解到网络文学经历了怎样的风雨，也清楚地看到网络文学如野草般疯狂生长的时代即将过去。在南开大学的一场网络文学论坛上，我和我鲁院的同学们接受了领导、教授学者的鼓励和鞭策。我犹记得我当时说的话，我首先是一个母亲，其次才是一个作者。我写的书是可以拿给孩子看的。
其实这不是一句官场话，也不是专门为了反驳当前批判网络小说黄暴无底线的说辞，这是我的心里话。
当年我的宝宝还是指着“顾客止步”念“页各上步”的小娃娃时，他就会赖在我的腿上看我电脑里的文字，而且会毫无顾忌地大声念错字。我为他做纠正的同时，也要逐字逐句地解释。面前是我的小说，怀里是我的孩子。身为一个母亲，我如何能够不守底线？
中国网络文学从最初进入公众视野，到如今的繁花盛开、蔚为大观，已经走过了20年的历程。在这高速发展的20年里，日渐规范的网络文学不仅变革了人们的书写和阅读方式，还因其3.78亿网文读者，600余万网文作者的巨大体量，以及它在新文艺发展方向、文化产业支柱等方面所体现的重要分量，从边缘草根文学转移到了主流文学，极大地丰富了当代文学版图。然而，网络文学作为蓬勃发展的朝阳产业，还有待洞察和跟随其阶段需求的变化，能否把握好未来的行业发展趋势，依旧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20年来，中国网络文学行业内涌现出无数的行业探索者、创新者、成就者，是他们以“探路者”的精神，为这个行业带来了无数新的可能与质的改变。在千千万万怀揣梦想的行业从业者的努力下，中国网络文学呈现出百花竞开、万花齐放的盛景。这个属中国网络文学最好的时代，已来！
四
在社会各界的关注下，网络文学度过了野蛮生长阶段，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好时期。随着资本的注入，网络文学作品跟影视公司完美链接，出现了大批优秀的影视剧作品。影视剧作品相比文学作品，覆盖面更加广泛，受众也更加多样化，其中不乏少年儿童。所以，网络作家肩上的责任也随之变得更加沉重。网络文学精品化已经成了每个网络作家肩上的责任。
之前人们都说网络文学是快餐文化，就像是武功招式一样，唯快不破。一个作者写完一篇之后一两个月内不开新书，人气就会下滑。开了新书之后更要每天都保持更新，更新一旦跟不上，也会掉人气。所以网络作家就跟民工一样，一刻不停地码字，码字，码字……
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好几年我连春节都没好好过，大年三十晚上还要码字，初一初二停更两天就被催稿。甚至到现在我都有个毛病，走到哪儿都带着电脑，随时都可以打开电脑码字。
但这样是不行的，一辆汽车跑一定的里程之后尚且需要换换机油滤芯，更何况一个创作者的大脑？长年累月的创作之后，不但需要休息，更需要补充知识和能量。
于是我又重新开启了学习之路。不但向国内泰斗级作家学习写作技巧，更多的是了解之前从未了解过的领域，比如社会心理学、经济学、文史类资料等等。这些知识看上去跟写作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却影响着作者本身的素质。一块海绵，只有吸饱了水才能挤出水来。作家更需要旁学杂收，做一个杂家，才能让自己的作品更加饱满。写作是我的事业，我想十年、二十年以后还在创作。而单纯而枯燥的写作方式只是输出和榨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创作的源泉终究会枯竭。
网络文学走到今天，有很多人关心她的未来。我也一样。
我时常静思，想想未来，我觉得网络作家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继续之前的路，每天都大量地创作，保持日更一万字甚至更多，靠作品数量拼杀出一条血路；另一条是走精品化路线，静下心来，认真打磨自己的作品。
这两条路都不好走，但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容易的呢？只要喜欢，就应该坚持到底。
之前的时候，网络写手被鄙视，被批评，被指责。很多人对自己做的事情羞于说出口，网络作家更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职业。而现在，大家从电脑桌前站起来，从小书房里走出去，开始站在各种演讲台前发声。这当然是好事，但也有忧虑。
我个人认为，一个好的作家还是要用作品说话。而一部好的作品是需要沉淀的。知识的沉淀，阅历的沉淀，思想的沉淀。在沉淀中结晶，在沉淀后升华，细心打磨才成精品。而这一切，需要平心静气地去完成。
作者，是需要孤独的。
作者，也会享受孤独。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传奇人物等着我去发现，很多好故事等着我去写。我会更加努力，不会让大家失望。唯有更好的作品，才能回报大家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