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东南飞
□ 刘晓玮
于我而言,上海曾是个陌生的城市,可以说与她缘起于地图。小时候父母从上海带回的衣物饰品,我也没觉得特别时尚。当儿时的记忆倏忽飘远,一张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将我拉上了赴沪的列车,由此我便成了几乎每周一次往返鲁沪的求学候鸟。
我大学宿舍的对铺是当时的班长,是全年级的学习标兵。2016年的夏天她和家人去迪士尼乐园游玩,萌生了考研的想法,目标就锁定在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回家后她便打电话动员我一起考。工作数年来,我倒真是想再学些东西,可是上海距离济南这么远,我还从没考虑过。她说,权当是你陪我一起考,这样以后说不定就又住一个宿舍了。能再一次回到学生时代徜徉在校园,确实令人神往,可我仍旧犹豫不决。连续几天的电话、微信劝说,我终于动摇了。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我在网络报名截止日期的倒数第二天报了名,最后一天缴费,紧接着去皇亭体育馆现场确认。
虽说是陪考,也不能太丢人。从背单词开始,我又一次加入了“学生党”,连上下班的小长途路上听的都是新东方考研英语。正式考试的第一天早上七点,我们互打电话鼓劲,当我赶到考场时才发现居然是八点半开考,而我一直误以为是九点!迟到的感觉很糟糕,政治和英语考得不好,我闷闷不乐。第二天考的是两门专业课,我可不敢再迟到了,一直到收卷铃声响起,我才停止书写。揉着酸痛的胳膊,我一边走出考场一边给我的班长打电话,才知道她因为工作繁忙不好抽身,只得放弃了第二天的考试。
来年三月,当我战战兢兢地查询成绩时,发现我竟然考取了非全日制笔试的第二名,我脑子里不断地打着问号,会不会是系统出错了?我赶紧把同事业勤拉过来,在他惊喜的眼神里我找到了肯定的答案。在我的名次之前确实只有一位考生,简直是喜从天降!我高兴地手舞足蹈。瞻前顾后的我忐忐忑忑地参加了复试。经过笔试、面试,英语口语能力测试以及政治测试两门加试,我终于被录取了。六月,我如愿接到了火红的邮政快递,“华东师范大学”六个大字赫然醒目。虽然网上早已公布了录取名单,但那种激动和幸福同样难以言表。
九月的“魔都”依然湿热。正式开学了,全日制同学周一到周五在闵行校区上课,非全日制同学的课程被安排在周六周日的中北校区。非全日制同学中,只有我们两位是真正意义上工作后读研的,另外五位是应届毕业生被调剂过来的。师资配备相同,授课方式一样,作业要求不变。全日制同学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非全日制同学的优势在于实践经验丰富,老师和同学们都在纵向横向对比,暗自较劲。全日制同学的人数是我们的二倍还多,都住在闵行研究生公寓,而我们七个,除了一位上海本地人,再加上我一个候鸟族,其他五个同学都是在上海租房一边找工作一边读研的。由于学校不给非全日制同学安排住宿,所以我们七人除了要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还要兼顾工作与学业,诗与远方总是看起来美好,而生活现实的困扰却时时来袭。历经过失落与彷徨,我们建立了一个微信群,取名叫“相依为命”,后来大家又觉得略显凄惨,于是选了个承载诸多美好期待的“大富大贵”。虽说名字有些俗气,但却是另一种鞭策与鼓励。
第一学年尤为艰难,课程多且集中,任务繁重,刚开始时的确不适应。我拉着行李箱在人群中穿行,穿过混杂着各种声音的候车厅,穿过混有各种声响的卧铺车厢,穿过凌晨五点五十的地铁站,穿过早七点静谧和美的校园,第一个来到教室。第二天晚上八点半下课后,又要穿越十点四十的卧铺,历经一夜的半寐半醒,再次赶回可爱的家乡。中途也曾多有抱怨,再回想备考的不易,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希望这样的日子快点结束。
第二学年的课程被安排在闵行校区。于是旅途中又增加了一次换乘,我需要多坐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校车也有,因为时间不赶巧,所以乘坐次数至今也仅仅是个位数。一路听着公交车音响中报的站名,一路仰望着交通大学在视线中渐行渐远,这座一直只曾耳闻不敢妄想的学府与我的学校同在一条马路上。郊区的华东师大校园比市区的大多了,教室大,图书馆更大。名校的软硬件设施的确够硬,学习方式也更加多元和舒适,在很多区域甚至有咖啡厅的小资感觉。
最难忘的是在图书馆度过的时光。旭阳晨曦中,抑或蒙蒙细雨里,经常是还没到开馆的时间,门口的同学已然有序地排成一队。在旁边不远处的楼道里,还时不时传来诵读声,有英语,也有各种应试类考试;有女声,也有男声。即便是在双一流的名校,仍然有学生苦读不辍,奋力向前,每遇此况,我的心底总会升腾起由衷的敬意。时间倏忽而过,半天的光景眨眼间溜走。如遇老师临时停课,能在图书馆度过大半天,久违了的随心静读,犹如漫步世外桃源,恍若隔世。即便披星戴月地独自赶往上海南站,我的内心也很是满足。其间由于值班而未能到校上课,也只能委托同学录音,事后聆听落下的课程。
第三学年的主要任务是准备毕业论文。学院开列了长长的阅读书单,试图给我们搭建理论基底,顺便缩小选题范围。为了互相监督,群里的同学特意制定了详细的阅读计划,甚至规定,每天谁没有完成任务就在群里发红包。依托海量的知网资源,参考其他相关学位论文,我还是没有头绪,眼看着开题报告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心乱如麻。“翟天临事件”犹在眼前,不论是学院还是学校都提高了足够的警惕,我也越发绷紧了神经,偶尔的闲暇时间全都泡在了省图,进门时临近晌午,出门时华灯初上。一连几个晚上的赓续熬夜,初见端倪,不过在预答辩时还是出现了不少问题。在反反复复地修改中,几易其稿,于紧张忙碌中我们逐个完成了在线答辩。答辩决议被宣布后,所有人脸上绽放的笑容足以驱走新冠肺炎疫情的忧虑与恐惧,闪耀整个盛夏光年。
由于新发地聚集性疫情的发生,北京的同学行动受限,学校暂缓批准他们的返校申请。毕业典礼原本定于6月23日早上8点开始,我于一个月前就已把行程安排妥当,无奈临时腹泻低烧,无缘这场憧憬依旧的青春加冕,心有戚戚。头戴硕士帽,身穿硕士服,聆听校长、优秀教师和学生代表的毕业演讲,不仅是对过去三年学习经历的认可,更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和另一种形式的学习。深叹一声,我也只得作罢。在“学习强国”手机客户端全程在线观看整个毕业典礼的直播,我心澎湃,持续至深夜不能入眠。其后几天,当我收到自中北校区图书馆发来的“时光胶囊——致三年后的自己”这封信时,2017年9月入学时的光景又一次浮现于眼前。我拍照给当初动员我一起考试的班长看,她早已被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与主持艺术学院录取,正在攻读硕士学位,我们遥相祝贺。
一路走来,饱含辛苦,感谢父亲母亲的支持照顾,感谢师长亲友的教诲鼓励,感谢领导同事的理解帮助,更感谢昔日同窗的时刻相伴,互相取暖。校长钱旭红说,我们是一届特殊的毕业生,云答辩、云毕业,“天降大任,苦难出头,花繁九州”。我知道我距离优秀毕业生的标准还差很多,但是我会持续不断地努力,久久为功。
此刻,如此不舍地与过去三年的求学生活挥手作别。我知道,明天,一轮新的太阳又将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