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列车
鞠慧
“嗯,原则?什么原则?”金桃不解地看着金丽春。
“我编花篮挣的钱,拿出三分之一来,够来回的车票了,我就来。不够,我就接着干。这就是我的原则。”金丽春瞥了金桃一眼,说。
金桃愣了一下,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从脚下捡起一块小石头,一扬手,扔进了不远处的湖里。
“那样干的时候,心里就感觉可幸福了呢。你想呀,编好一只花篮,哪怕是编上一根柳条,离心中的目标,就更近了一点点。你说,在编着的时候,心里能不幸福吗?”金丽春说这话的时候,被太阳光照着的脸上,闪着红润的亮光。
金桃笑了一下,说:“现在电视上正在搞一个调查,问题就是‘你幸福吗?’如果调查到你,你会怎么说?”
“幸福呀!我很幸福呀!你看,我即没多大能力,没多少钱,没多高的学历,也没让人羡慕的工作。可是,我尽我的所能,我没有让豌豆成为留守孩子,问题孩子。也没有把明德一个人留在城里头,让他一个人煎熬,像别的男人一样犯了错误。你说是吧?”金丽春望着金桃,说。
金丽春说这话时眼睛里闪动着的动人亮光,一下迷住了金桃。金桃就那么看着金丽春,看了好久。
金丽春看着微风中舒缓地舞动着碧绿叶片的竹子,说:“我是花了钱了,可这钱我花得值呀。我就当是旅行了呗。别人旅行都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知道吃啥,也不知道要住啥地方。可我不一样呀,我上了车,就离我最亲最近的人越来越近。到那里吃啥住啥,心里一清二楚,你说心里热热的,多安稳。钱是花了,可我花得多值!”
“好多人,跟你想的是不一样的。”金桃说,“正因为陌生,所以才更有吸引力。”
金丽春不解地轻轻摇了摇头。
“每回过来,我都来得理直气壮。后来,慢慢地,那些女人就不编排我了,有好几个,还跟我学着编花篮呢。开始她们编的不行,我就一遍遍帮她们修。你不知道,修一只编坏了的花篮,比新编一只,要多费好多工夫呢。”
“你不嫌烦吗?”金桃问。
“哎,有时也烦。你是不知道,有的人,简直是油盐不进的主,你前头刚把她这个毛病改了,眨眼功夫,她就又犯。哎,有的时候,碰上我心情不好了,真想狠狠骂她们一顿。”
“你也有想骂人一顿的时候呀?”金桃说。
“你这话说的可是太奇怪了。我也是人,我怎么就不能生气呢?你是不知道,我真要是生起气来,八头牛也拉不回的,不信哪天让你看看。”
金桃就笑,轻轻摇着头笑。当时,金桃确实是不相信的,跟金丽春认识二十多年了,她还不了解金丽春?
可是,当那件事发生以后,在某一天,金桃突然想起金丽春曾说过的这句话时,金桃依然是微笑着,依然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这回的微笑与摇头,跟那一次的微笑与摇头,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说到生气的事,金丽春突然就想到了马车。那天,马车让她很生气,如果不是看在同学的面子上,金丽春说不定真要大骂他一顿呢。马车这个人,真是有点不可救药了。金丽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金桃:“最近,马车有跟你联系吗?”
“马车?”金桃愣了一下,眼睛盯着金丽春,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用手拍了拍脑袋,笑了一下,说,“哦,看我这记性,你不提,我还真一下记不起他还叫这名字呢。”
“咱滩里人都这么叫他。倒是上学时的名字,没人记得了。”金丽春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前两年,他还真来找过我。”金桃把手里的一枝草茎在手指上来回绕着,眼睛望着湖水,接着说,“还不是一次。真是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样!唉,不提他了,影响情绪。”
金丽春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也就十几年的时间啊!一个人,怎么可能变化那么大呢!
高中时的马车,是何等的帅气,何等的风光!马车不仅学习好,在篮球场上,那也是个引得女生尖叫男生嫉妒的主。而且,他还有着与别的同学不一样的身份。别人都是来自滩里的农家,而马车的家在城里,他的父母都是吃着国家公粮的公职人员。听说,马车的爹还是一个不小的干部,权利很大的。马车的爷爷是滩里人。马车的老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当一些滩里有些钱的人家,想尽办法把子女送到城里的学校去读书时,马车初中毕业后,却回到了老家,进入了那所普通高中。马车回到滩里的时候,他的爷爷还在世。那是个又高又瘦脾气很倔的老头,好像从来就不会笑。村里的孩子,见了他大多都躲得远远的。
那时的马车,眼睛是冲天看的。学校的男生女生,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不羡慕他嫉妒他的。可是,也仅仅只有十来年的功夫,曾经的那个几乎是万人迷的马车,到底去了哪里?(22)